誓血真艾(Ice) 一. 夜之狂 (2)

20:59，12/04，1875 倫敦邊閥舊東街

天上一輪血月妖氣四濺，揭開無數人內心的恐懼。

血月搭配血洗的倫敦—北方突破、中央被虐、南方遭侵、東區遇襲—眼看果真三天，人類就已通盤絕望，誰也沒有辦法遏止邪惡繼續蔓延。

飛躍的囂張惡鬼滿大街跑，找到下手目標…或說信手拈來也不為過，直接撲去亂咬，一開始乖乖吸食，到最後不知又對啥不滿，只得放肆撕碎骨頭，弄得血花片片飛才高興。

「饒、饒了我吧……」撲街正想往麵包店搜糧的中年禿男，正對一名剛扔下女屍的尖牙闊嘴怪卑躬屈膝。

只見變態怪物滿臉銜吊口水絲，眼神直勾勾的瞪著禿男，一秒前為他卑屈的動作歪頭不解，一秒後即迅猛追來，只不過大刀闊斧似乎不很管用，剛跨過的路霸橫樑隨即令牠吃鱉，嘣的一聲，牠踉蹌一下便隨橫樑滾至崩塌地面。

禿男這下見有機可乘，二話不說守緊心目中救命的麵包店，雙手前伸加各式衝刺跑法，總算在緊要關頭跌進店內，並利用滑行趨勢一手把門帶上，隔絕了外界那隻笨鬼的奪命秀。

店裡頭陰暗濕臭，想必主人也難逃厄運吧。然而，如月光映照下，這裡的確還有其他人。

中年禿男趕緊向人跡處望去，以免自己真入了餓鬼賊窩。

幸虧，那幾人男男女女衣著整齊，神色除慌張外未有異樣，其中更顯鎮定、還維持一貫禮貌的胖婦人對禿男招呼道：「先生，又加你一個啦！你很幸運，來我們這避難準沒錯。」

另一長滿雀斑的少女卻在旁不安挪動，朝胖女士小心問：「是說……靠妳那朋友真沒問題嗎？」

「我看他已經去很久了耶。」明明擠在正中間，還刻意裝出一副膽大心細的年輕人攪了攪頭，繼續嚷道：「拿個燭台和麵包有必要拿那麼久嗎？」

一陣交頭接耳的侷促聲紛紛傳來，為圓場胖女士立馬出動她老早使出的殺手鐧，悠悠地道：「我表親詹姆士可是名副其實的吸血鬼，前陣子都是他幫我，我才順利脫難的。他是好人的事實，想必剛大家也都看到了。」

經這番滔滔演說，中年禿男當真被弄糊塗了，不過他身旁此時多了一股陌生鼻息，還散發某種酵母麵包的天然味，就差沒一盞火紅燭台熱辣辣的遞過來了。

禿男登時傻傻望去，那名叫詹姆士的身形頗高，手裡一塊麵包大剌剌的亮著，似決定遞給大家，只是他一聲不吭，令氣氛不免尷尬了一會兒。

「哎詹姆士，拿來啦？在哪拿的？也不好好跟大家說……」

胖女士再顯領導者風範，直走上前就對準那麵包討去，就在同時，禿男兩隻眼血淋淋的看到，詹姆士好表親的手指甲一瞬伸得老長，到了輕刮便可致命的地步。

哼哼哼…又一鼻息嘶聲探出，不過這回有股莫名熟悉的味道，似某種野獸，或許如常銜著口水……

拜託，不要再接近他了呀！禿男暗叫，但其實他心裡已打好如意算盤，等這胖女人被吃的時候，他要拋下其他人，順道扒走掉在地上的麵包，從後門溜出，直接穿進別棟大樓裡，好生躲藏。

一切盡在眨眼間，厄運也是。

伸出的手一拿起麵包，胖女士手立馬連同麵包滾至地上，於鮮血狂噴、腥臭四溢之時，眾人在毫無意識下，全數掉頭，再也聞不到此刻充斥整間店內的雜魚腥羶。

那詹姆士發狂的大肆宣洩，無論胖婦的、禿男的、青年的腦袋瓜頓時在他手中拋甩，再臨近其口狠狠咬破大洞。於此誰都應該早些知道，面對這群怪物，除非你也用反邏輯方向思考，否則只能等死。又除非上天選擇賜你希望，否則一切近乎枉然。

大街上的戰鬥也還沒完。就當骨髓筋肉這類殘渣都一渣難求的時候，兩隻笨鬼竟相約前往矗立坡陵上的一座孤兒院，顯然那裡頭還有場腥風血雨未了結。

乍似一拍即合的兩鬼邊走邊討論起待會的大餐。

「香……肉…小孩。」 「你…腿，我…胸。」

自不約而同點頭示意後，他倆跌跌撞撞就進了早已門面大開的孤兒院。

那門破得即將整扇掀落，穿堂內盡是一蹋糊塗的肉泥，黏附於牆、地及散亂桌椅，但這些廚餘根本吸引不了兩兄弟，牠們約定要吃上好的鮮嫩排餐才過癮……

當下，憑血跡斑斑的牆尋找獵物，鼻子肯定不管用，親眼所見才算準確。這地上糜爛到似同血海，是看不出分毫端倪，不過牆上遭拖行的血痕，倒能清楚顯現人類苟延殘喘的本能。

與那了無新意的躲貓貓遊戲。

「哈哈哈………」兩鬼進而斷續爬下階梯，極度飢渴之慾促使那噁心獸息徹底大開，再加以其餘同類幾乎不見蹤影，雖有些不合理，但對這兩個笨腦子而言，只會促進獨吞美饌的食慾。

階梯到此止住，會感到不確定的原因正是當下四周全黑，已達伸手不見五指的閉光程度，餓鬼雙人組這下腳步開始猶疑，甚至不識時務的發起內鬨。

某鬼想往前擄獲食物，畢竟他就只聞到濃濃的香肉味，但另隻卻及時伸手抓住對方前臂，表示牠似乎察覺某股危險涼意，正直竄上背脊。

吸血鬼哪怕冷，這傢伙分明想臨陣脫逃！拽來拽去，堅持享用大餐的決心果然不容小覷，貪吃的那隻立即挑起事端，毫不留情於同伴腹部踹上一腳，硬是將其轟飛一米外。

悶撞的響聲伴隨某鍵喀擦的跳響，四周環境霎時大放光明，兩餓鬼甚或早先前來的數名同類只能緊急遮臉。

照這樣看，怪物之所以駐足此地，定是有什麼擾亂了牠們的節奏，甚至預謀打燈把牠們燒光光。

然而即便光線掃蕩，吸血鬼仍懂得避光，更何況眼下僅有幾顆燈泡在閃，全體同胞齊鬆手撩起衣帽，於帽沿下掃視便不成問題。

經這一望，眼前光景真如惡鬼的剋難場。幾十排長椅並列，正對前方一純白未染的罪十字雕像，雕像分明久未拂拭，其上爬佈的塵埃卻充滿威嚴，彷彿宣告其不可撼動之意。

面對這點恫嚇，惡鬼們根本不屑什麼神祇力量，牠們就此隨意逛街撞開木椅，即便方才駐留梯口的情景，似乎象徵神愛的守護，拒絕邪惡入侵。

當領頭惡鬼無視神於上的睥睨，側耳便貼往後牆，傾聽其內肯定還在的老弱殘兵，另一頭可憐的孤兒們早已瑟縮成團，屏住即將斷送的氣息。

棕髮蓬亂未能整理的少女，懷裡抱著一個不過五歲大的娃兒，盡可能安撫快沉不住氣的眾孩子，自己卻無從克制轉頭求救的意念，渴盼院長夫人作出指示。

壁上裂縫一點點剝開，惡鬼們顯然想多做確認，好取得應有的酬勞大餐。

碎片整塊剝落，一枚小洞頓時映入眼簾，孩子們的氣息是屏得更深了，少女裙面正對空隙外的熾光，裙下雙腿似有蜷縮的趨勢，五歲小娃因而不解的抬眼對上少女慘白面頰，又見那對橙暖目光透出萬分恐懼，男童終而訥訥輕語。

「艾絲…不怕不怕……」

剎時，整面牆坍塌。爆破與磚瓦同時肆虐，於頭頂轟隆震下，艾絲護緊懷中小兒，與其他孩子伴隨解放尖啼拱起身子，避免再遭重擊。

三隻合力打爆牆面的惡鬼現已伸手挖去，碎裂的瓦片及其他散落物緩緩飄下，都無法阻擋牠們擾進的攻勢。直到興奮中望見挖掘的臂上，出現幾縷金燦的塵光。

星絲微渺的塵土，彷若所謂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瞬便使三隻惡鬼燒痛的縮回手，煉火幻覺頓而瀰漫全場，令所有惡鬼無不害怕的在原地抽搐扭曲。

慌忙以原路奔回，惡鬼竟開始有意識的瞻望神像，片刻不眨凝視其身周圍盪的塵光，自轉身撂下話後，便全數逃回老家。

孩子們於後緩緩站起，無語環視整間禮拜堂。艾絲原想起身，竟差點連同小娃跌至地上，顫抖之身被一向機智勇敢的薇洛亞攬下。

「啊，院長我來幫妳吧。」薇洛亞才剛屆滿十歲，就懂得適應環境，再艱險也能及時反應過來。

相比堪稱標準老弱殘兵的艾絲，十個小屁孩加起來都比她強。

但當院長夫人引出四名重傷孩童，將他們安置到並排好的寬闊椅面時，有些小孩仍舊怯生生的輕啜著，彷彿不願相信彼此已獲安全的事實。

於是，院長輕問道：「有誰聽到那群怪物臨走前丟下的話？」

很遺憾的，所有孩子無論精明的、聰慧的全答不出來，唯有那總在輕扯裙襯的艾絲顫顫的開了口，聲線竟如此清晰流暢。

「是耶穌基督，那浴火重生之神。」

語畢，艾絲不帶任何表情，或說她不知自己該看向哪方，當然也未察覺院長—安席娃夫人於旁投來的讚許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