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öln，媽我吃第一份德國豬腳啦

外出一次彷彿都要幾天的緩衝。

自Koblenz回來，一覺到天亮，立刻收到學姐問要不要去Marktplatz逛街。是Giessen內的市集廣場。

聽說10月8日是屬於這個城市的購物日，許多商場都會折扣，周遭衝著流動攤販，或是臨時搭建起的木製攤位，熱鬧得不可思議。

不同於往常冷清至極的星期日。

隨便晃晃，一間繞過一間，沒有發現合意的衣服，想來也不是真正將購物當作出門目標，只是想體會一下Shopping day的氛圍。滿街各式各樣的食物攤販，儼然有聖誕市集的影子，煙霧繚繞，香氣陣陣。

我墊起腳尖背誦看板上的單字，轉而，退到一邊低頭用手機查詢中文翻譯，一些艱澀的食材相關德文解釋困難，只稍微查出圖片樣貌。

我徘徊在香腸的攤位前方，偷偷觀察大多人點了什麼餐點。一面回想單字：Bratwurst、Thüringer Bratwurst、Würstchen，都是香腸，鬧得我腦袋混亂。

這樣日常裡的學習很有意思，雖然偶爾會感到緊張難為情。

Köln是在查看天氣預報確認是晴天，立刻決定了後天的目的地，留著一天緩衝準備，11號出發了一趟要過夜的挑戰。

在Köln的第一個晚上，我們遇到一個一個人旅行的日本女生。

省錢辦法之一便是住宿舍形式的青年旅社，越多人分享的空間自然價格會越低廉，端看自己能不能適應和接受那樣的品質和環境。有過太遲安排住宿，只剩下女生十二人一房的經驗，雖然來自各國的旅人都安靜各做各的事，一些活動的輕響仍是不可避免，總體來說，是我想盡量排除的選擇。

難得遇見亞洲面孔，莫名熱血沸騰，一面不專心整理行李，我欲言又止的模樣落入學姐眼裡，對於英文口說學姐相對熟稔，很自然的搭了話。

用了最沒有新意的開場白，來自哪個國家。

聽見是日本，眼皮不免一跳，這種不安想起來都啼笑皆非，我有什麼資格嫌棄他們的英文腔調，自己都不流利。

日本人的英文是許多人默認的有點難理解。事關母語的發音，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計較，就像，有些英文單字我也覺得自己發得台味十足。

「妳也是交換學生嗎？」

「不是，我是來參加研究計劃的，然後出來玩。」

各自說起彼此的主修專業。因為雙主修的緣故，我擁有兩個回答的選擇，高興解釋的時候會說文學，不方便解釋的時候會直接說心理學，語言隔閡是最常見的不方便。

於是，說起這趟旅行的計畫，也將聊天延伸到未來的走訪，學姐提起她明年三月的畢業旅行，流暢詢問大阪有哪些私房景點，話題的開展十分駕輕就熟。

我向來不是善於開啟或主導話題的個性，饒有趣味的聽著，不時提供幾個意見，前一年的冬天我也跟閨密到京阪自助旅行。

「我可以推薦大阪一家小民宿給你，是台南人嫁給日本人的，可是好像因為去很久了，所以中文變得說得不順。」

日本女生也認真回想三月可能的情況。「可以看櫻花，但是會有很多很多人，觀光客。」

接近華燈初上的時間，也有其他兩個房客入住，非常韓式的化妝風格，她們壓低聲音說話，確實是韓文，那種偷偷猜對的小愉快在心底漫開。

套路似的一樣問起她們的來歷，和我們一樣的交換生身分，只是，她們是在有小美人魚的丹麥。

「很冷吧，靠近北歐。」

「還好，我們都帶著很厚的外套，可能十一十二月才會需要。」她形容了韓國冬季很盛行的長版羽絨外套。

「韓國本來就冷，妳們應該適應很快。」

「對對，妳們台灣比較熱一點。」

畢竟各自有各自的行程，簡短聊上幾句就前後出了房間。

現在的月份日落的時分與台灣相差無幾，越到後來的日子，甚至是進入冬季時間，日照時間驟然縮短才感到不適。在台灣我就怕黑，即便被調侃明明敢看恐怖片鬼片，有什麼好怕黑。

我只能揉揉鼻子，坦承自己想像力很豐富，推理小說看很多，覺得隨便一個黑影都是兇手、雜草叢生或大片樹木的地方都像藏屍地點。

人工燈光將巨大的科隆大教堂打亮，透著一些幽藍與詭異的綠，繁複的結構不論願望或近看整體都是沉穩深邃的黑，讓人驚嘆它的細緻。

站在掛滿愛情祈願鎖的長橋，隔著寬闊的河回望，以及，隱身穿梭在小小巷弄裡，九彎十八拐的，繞得頭昏，而身穿白袍的廚師與正裝的服務員笑逐顏開的招攬客人，似乎在這個城市的很多角度，仍然可以看見聳然矗立的那座大教堂。

儼然變作我們的指標，不用成為Google的奴隸。

早上在車站內隨便買了麵包，信步往Kölner Dom方向走。

頭一回進入肅穆的教堂，沒辦法一眼數清的禱告座位和遠在尾端的主位，以及富麗繁瑣的哥德式設計，莫名敬畏與緊張，然而，彩繪的玻璃窗讓天際的光線透進來，特別耀眼好看。

所見一切與國內文化截然不同，細細打量，也許不是很能理解這樣的美感，但是，在許多歐洲人的表情我卻讀出一種虔誠與信任。不論是長式的木質座椅上低著頭沉思的側臉，或是挺直的身形立在壁畫面前認真理解歷史文字與故事圖，還有，什麼也不注視只是從容經過，像是為這樣的舒服安然的氛圍沉醉。

一種不可思議的信仰。

好看與引人注目的不光是教堂極考究的設計，來來往往的人們的反應更能是一種欣賞。

我們沒有錯過同樣是首次經驗的登塔，502階梯旋轉而上，階梯越上越小、越顛簸，旋轉樓梯形式讓階梯是扇形大小，要穩穩安全區分出上樓者與下樓者，非常困難，也存在危險。

尤其愈近尖塔，雙腿微微抖著發軟，難以使力，要用很大的意志力克制，不然，老早已經毫無顧忌席地而坐。

粗重的喘息聲相互交雜，大家都是如此，反而仰起頭與低下目光的交流動作，彼此相視一笑。

「還很遠嗎？我快不行了。」「加油、加油！」

「加油，快到了。」「⋯⋯謝謝。」

「小心腳步，你先走。」「謝謝、謝謝，辛苦了，樓上很漂亮。」

打氣、鼓勵與關心沒有隔閡，不分國界，中途也遇到幾個跟團的台灣觀光客，熟悉的音調讓人湧起又濕又暖的安全感。看似年過知命的歐洲長輩扶著牆走，呼吸微亂，可眼神仍是亮著堅毅的光，與我們不經意的四目相交，露出和靄的笑。

我也靦腆的回應，讓出寬廣些的路讓他們先行。

真正攻塔，雙腳不由自主微顫，步伐還有些飄，分不清是腳痠或是蔓延開來的懼高，深呼吸一口氣，貼著牆沿休息。

藉著四夜草型的磚牆縫隙，隔著鐵絲網向外望，整個城市的街景一覽無遺，一幢幢小而巧的建築，以及不少的偌大廣場，不用懷疑，肯定駐足成群的鴿子。

彷彿一切城是光景鎖在幸運代表的葉框中。

環繞一圈，意猶未盡，花費兩歐元讓機器製作教堂的代幣作紀念，同時，蹦跳到中央唯一個服務處詢問明信片的購買和寄送。

從國外寄明信片回國是我的願望清單之一，是我行走的痕跡。

也許最終並不是落進我手裡，而是帶著我的祝福與期待，飄洋過海，捏在朋友們的指間。

第一站的明信片自然是給向來無條件支持我的娘親大人，另一張則是給予當時的男朋友。

「我不會騙妳我過得很好，不過差強人意，也期盼這些不順遂就停在開始，開學後一切會更好的，妳不要擔心，也許有時候會感到後悔，但是，認真想，未來回憶起放棄出去闖闖的決定，遺憾興許更大，也就忍了。

有時候太寂靜的空間讓人想哭，放起熟悉的音樂，也都充斥著台灣的溫暖，不論韓文歌或其他，但我會努力很好的，努力讓這趟學習與旅行值得。

也會有自卑太弱小的時候，會有憂鬱得失去那個熱愛計畫的自己的時候，我誠實面對現在疲倦到懶散的自己，但我會好起來，謝謝一直支持我的妳，也謝謝帶著倦意陪我聊天的妳。」

許多來不及說出口的真心，相隔時差，幸好能好好表達。

間在知名的豬腳店用餐，擁有廣闊的室外餐區。觥籌交錯間，滿是德文與爽朗笑聲，怕冷的我們選擇室內的座位。

小心翼翼觀察其他人的舉止，深怕顯得過分笨拙。

服務員先靠近詢問點餐，我們胡亂說了豬腳的德文，蹩腳的發音是因為相當不自信，學姐理所當然額外點了一杯啤酒。

日白天光的，這裡的飲酒文化不分晝夜，鑲嵌在日常裡。

宛如我們喝茶的文化。是的，我想念台灣的茶了。

我們注意到，每當酒杯空了，服務員會主動添滿，但是究竟是達成無聲的默契，觀察半晌，原來將杯墊覆蓋於瓶口，意思是不再續杯，續杯一次會在杯墊上做上記號。

服務員需要負責繁雜的供應，大手一提、臂膀一扛，都是超過五根手指頭可數的杯數，腰上的圍裙野放滿餐巾紙、菜單以及工具。

眼前來去的互動，我們就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睜大眼睛觀望。

分食著一份豬腳，外酥且脆，光亮的外層皮偏硬，得用後槽牙認真撕咬，切開後的肉卻軟嫩，像是兩個世界。分量兩足夠負擔我們一餐，甚至，可以摸出圓潤出來的小腹，玻璃餐盤上狼藉一片，殘留些許。

驚鴻一瞥，竟然發現，對面桌的兩位女生各自點一份豬腳，還有小菜和啤酒，一點殘渣也沒有剩下。讓人好嫉妒是，身材姣好。

多怕我們的食量不被理解，選擇共吃會被看作是貪小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