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米蘭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冬日的南歐氣溫尚可,只是偶爾過境身邊的風微涼。
米蘭的中央車站繁忙程度大約與法蘭克福不相上下,只是建築氣派非凡不少,站內人潮雖多但沒有法蘭克福那樣擁擠倉促,室內也沒有帶來絲毫壓迫感,且也沒有佛羅倫斯那般傾觀光取向,我沒有在站內商店逗留,很快出離開人群雜沓的月台區,快步出了車站。認真要說,真有點巴黎的感覺。
外頭天光明亮,偌大的廣場彷彿將人的心境都開闊了,卻也有股難以言喻的寂寥匍匐攀了上來,輕巧攫住心口,我呆呆佇立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回頭望矗立的壯闊建築物,雖沉但也穩,繁複精緻的雕刻裝飾在上頭,白色大理石有濃重時代的痕跡感,我不了解建築美學,只友直觀但不精確的個人感受,它呈現的均衡對稱令人瞧著舒服,不禁想起科隆大教堂的精緻與宏偉卻,可是繁複得讓我無端心生畏懼。
稍微用手機電子地圖導航了一下,從米蘭中央車站到米蘭主教堂是徒步可以抵達的距離,散步大約四十分鐘,入如果沿途走馬看花,用上一個小時也不打緊,時間還早,日光猶在。
若是不算搭乘飛機回德國的比薩機場,這個城市是我滯留義大利得最後一站, 一直到這一刻我還是覺得時間太短,沒能去龐貝城,可是,我想念德國也是真實的情緒,對德國的羈絆日積月累,是打從心底的喜歡這個國家,說不出太多理由,只因它能讓我心安,這一點抵上萬千。
途經艾曼紐二是拱廊是肯定的,成排的咖啡廳不負傳言,行李箱裡放著兩大包我要帶給媽媽的咖啡豆,濃郁得令人暈眩。玻璃圓頂的建築結構令人驚豔,似室內又可以感受陽光細碎灑落,似戶外又可見許多雕梁畫棟與華麗的門市,在布魯塞爾就見識過歐式的拱廊,再次身臨其中還是會感到新奇,購物匯集地區由大型的拱廊承載,我回頭瞥眼,各式精品驚鴻一瞥下顯得更價昂貴,目光輕輕掃過就會死心。
屬於米蘭的幾座博物館都沒有去到,斯福爾扎古堡也沒能去,更別說是和平之門,說來確實可惜,時間太緊湊了,但是,最意難平估計是沒有去看看恩寵聖母,院內有達文西廣為人知的最後的晚餐壁畫,從二次大戰中倖存下來的經典。
我如果是達文西密碼這部電影的忠實影迷的話,大概踩著風火輪也得追著營業時間跑去,好險我只是路人粉的程度。
終於蹣跚走到米蘭大教堂前,眼前的場景像是萬人的演場唱會,還是最擁擠的搖滾站區,萬頭鑽動,第一次在歐洲遇到這樣的觀光盛況,一面吃驚一面一面被不斷錯身的人潮迫使向前。
高大矗立的大教堂巍峨且富麗,給我的感受居然與科隆大教堂相似,披著低垂的夜幕,詭譎且肅穆,像是恐怖電影的轉捩點營造,我無法用手機拍出它的波瀾壯闊。
言語也難以形容,估計只有歷史與文化的科普,才能讓人懂這是多麼珍貴的存在。
接近傍晚五點的時候我已經乖巧的順著人潮站在隊伍,等在Spontini披薩餐館門口,雖然隊伍前進速度不慢,但是扛不住人氣高漲,還是排了至少有半個小時,晚風颳著臉,周遭的喧騰映照著孤身一人,我摟進風衣外套,故作從容的打量著店內一切。
超厚超蓬鬆的披薩本體,且起司超濃郁,給得毫不手軟,熱呼呼的入口,又香又軟,立刻掏出手機與旅伴分享。這家店是從網上部落客文章內發現的,據說發源自米蘭,發展也已經有九間分店,旅伴則是分享了自己又吃了什麼口味的冰淇淋。
他說義大利的結尾必須由冰淇淋畫上,我點了頭,忍不住笑,無聲認同。
於是,拖著越發沉重的行李箱,踢踏著懶散的步伐準備前去搭公車回旅館,沿途路過不少冰淇淋店,隨意選了一間順眼的,仍然是選開心果味道的,還記得老闆從後面探出頭來,我差點要打退堂鼓,老闆蓄著落腮鬍且高大,穿類似廚師的白色衣服,半點笑容都沒有。
結果是面惡心善的老闆,給了飽滿一球的冰淇淋,末了祝福我有美好的一天。這些零零散散的瑣碎,日常得不行,卻拼湊出我對這個城市,甚至是這個國家的記憶與印象,時間會走,許多會淡褪,但是,這些有溫度的人情,我可以記著很久很久。
今天住的旅館外觀彷彿隱身在尋常建築中,木製的門與不張揚的帆布招牌,走著走著其實險些錯過。距離地鐵站稍有距離,但是搭乘公車也不算是太難抵達,旅館內有讓我不自在的氛圍,一樓後面大廳有小酒吧台以及遊戲區,撞球的悶響不絕於耳,夾雜著一時間分不清楚的語言。
加快步伐,我往樓上房間走去,大廳內過於恣意熱情的氣氛,還有於我格格不入的縱情,我將自己的活動侷限在房間內,儘管又是找不到吹風機的夜晚。
總覺得又是我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周遭的義大利居民都是不慌不忙,就算是鄰近交通尖峰時期,它們仍然維持慣有的節奏速度,頻頻塞車也沒有多影響心情。
獨有我一人,不斷不斷的注意著時間的流逝,焦急著要前往中央車站,奔波至比薩轉乘飛機,本來打算跑去搭地鐵,後來又認為公車可以少走一些路,結果卻因為無法計算到的路況而陷入窘迫。
偏偏怨不得誰,更是怪不上放諸四海皆毫無差別的通勤光景。我在比薩追跨國巴士,在米蘭追火車,這遭遇也是獨一無二了。又是岌岌可危的壓線搭上車,為自己捏一把冷汗,望著車窗外的風景,後來的海景將視界跑成一抹暈染開的藍,無端令人平靜,比起山色我更喜歡海景。
我仍然在獨旅的途中,只是我與自己的陰影試圖和解,與自己的矛盾試圖對話,我用盡力氣與裝扮,只是為了活得像正常人,只是想要顯得不那麼像驚弓之鳥,不想被發現心裡有一處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