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中午,爬完觀音山回家,簡單的吃了中餐,時間還早,爸爸在一樓落地窗前的茶几邊讀安‧法第曼寫的【愛書人的喜悅】,一本十分精深細膩的散文集。
不知誰家在看歌仔戲,那朦朧的唱腔,穿過灑滿秋陽的院子,不搭調的,鑽進爸爸耳朵,迴盪在腦海...,忽然,爸爸覺得眼前的情境,似曾相識,只是,那時自己好像還是個孩子...
爸爸從小生長的眷村,是特殊時空與歷史事件下的產物,裡面的主流語言是各種腔調的「國語」,所以無論就它本身的條件或當時的政治氣氛來說,和台語相關的一切,都受到相當的壓抑,然而,眷村的太太們,包括奶奶,許多是台灣人,先生們到部隊時,街頭巷尾的交談、鄰居的收音機節目等等,便成為台語的天下,在窗下作功課的年幼的爸爸,聽見朦朧的台語說唱聲,並不奇怪。
爸爸小學四年級前,家裡沒有電視,全巷子也只有賣水果的莫家有一台黑白的。他家的小女兒十分跋扈,經常橫在門口,指指點點:「你!進來!」「喂!你昨天罵我,不准來看!」幸好爸爸是她大哥的同學,握有「免擋金牌」。
那時電視節目很少,都演些什麼?也不太記得了,只一件事,爸爸印象深刻。有段時期,晚上十點以後,奶奶便急著催爸爸和叔叔們上床,自己跑出去。有一次爸爸假裝睡著,然後「跟蹤」她,原來她是到斜對面的莫家看電視,鄰近的媽媽們也都來了,爸爸在門外偷聽到的,就是朦朧的歌仔戲唱腔。
第二天晚上,爸爸硬是不肯睡,死纏著奶奶。「媽媽給你一塊錢,你乖乖睡!」她把錢塞在爸爸手裡。「我要跟妳去!」爸爸不接受「收買」。「好啦!穿衣服!」眼看節目快開始了,奶奶無奈的帶了跟屁蟲,爸爸很「公道」的把一塊錢還給她。
「嘿!只有你一個小男生咧!」「你看得懂嗎?」爸爸成為眾媽媽逗樂的對象,更糟糕的是,歌仔戲一點兒也不「好看」,爸爸很快的後悔了。「我要回去睡覺了...」爸爸站起來,但沒有立刻走,希望奶奶會想到那一塊錢。「不是叫你不要來嗎?小心走!」奶奶盯著電視心不在焉的說。爸爸只好沒趣的離開,覺得真是虧大了,那朦朧的歌仔戲唱腔,依然在身後響著...
89.10.12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