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之光

喜劇大師卓別林有部電影叫做城市之光，描寫冰冷的大城市中，幾個小人物散發出的人性溫暖。但爸爸在這裡要寫的，只是夜晚城市的各種光亮。

我們不習慣在晚上到處蹓躂，對於台中的夜其實很陌生，但在冬天黃昏下班的交通車上，閤起書本後，爸爸倒能好整以暇地，瀏覽中港、文心路沿線的「光」景。

多彩多變的霓虹燈，眨著眼睛，向過往行人發出邀請與誘惑；流動的車燈，紛亂而毛躁，急著返回安穩的家；沈默、沒有表情的路燈，是守護夜行者的忠實衛兵；當然還有無數等待著家人歸來的燈，像母親或妻子的心。

近年來，許多新建築、商店十分講究燈光設計，它們在俗光雜陳的暗夜裡顧盼生姿，宛如夜之女神額頭上的珠寶。中港路旁七期重劃區，敬業樂群大樓就是代表，它似乎以玻璃築成，西側呈弧形向上收縮，點燈後，通體透明，每層樓的天花板，特別光亮，遠遠望去，便形成一箍箍金環，整座建物，在周圍漆黑曠野的襯托下，真是燦爛奪目。文心路上新開的一間咖啡館，全是落地窗，棕色木質的窗格，溫暖的、家居感覺的鵝黃色燈光，經過那兒，好像能聽見賓客們的笑語，聞到咖啡的香味，讓人生出走進去，坐下來，慢悠悠地喝上一杯的慾望。那種光，是聲、色、香、味的混合體了。

然而我們的城市，在白天，無論怎麼看，都是醜陋的，黑夜降臨，那些庸俗、雜亂、斑剥、不潔，卻好像突然消失了，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它美麗的靈魂。平安夜，在等待參加聖誕晚會前的空檔，爸爸獨自帶了相機去捕捉城市之光，珣應該記得，那是冬至後兩天，月亮還算又圓又亮，爸爸腦海裡滿是一輪明月與水晶般的建築相互輝映的畫面。

爸爸主要的拍攝對象當然是敬業樂群大樓，夜間照相，需要用到所謂的B快門，爸爸沒有像樣的測光器，曝光時間長短很難拿揑，效果就不好掌握，但也因此常有意外的驚喜。相片沖出來後，滿懷期待的爸爸，的確有料想不到的發現，那就是，白天的醜陋雖被黑暗隱去，始終還是存在的，夜遮蔽了我們的眼睛，卻瞞不過快門張了十秒的鏡頭。面對著玲瓏的水晶宮下，那一大條橫陳在地上的消防水管，爸爸的後腦杓，冒出了小丸子卡通裡的大滴汗珠與三條線。

88.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