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分手了嗎?」悠悠坐在一堆雪紡洋裝中間問。
「沒有。」站著的Canna低頭看她,彷彿看到的是十年前天真瀾漫的自己,苦笑了起來,「很歹戲拖棚吧!」
「嘿——你和那任,到底拖了多久?」
「所以咧,你到底要哪件?」Canna轉移了話題。
「老闆娘要打烊了?」
「無聊,」Canna翻了個白眼,「是男友等一下要過來。」
「Oh shit!」悠悠趕緊跳起來,一見好友一臉困惑,她立刻又緩和下來,「我忘記我也有事情了。」
「那你到底要哪件?隨便挑一件雪紡走嗎?這些都是經過臭直男標準審核的碎花洋裝喔!」Canna自我解嘲著。
悠悠卻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指著Canna,「你身上這件吧。」
「啥?」
「等一下男友來你會穿什麼?借我一件類似的吧。」悠悠帶著讓人看不懂的淺笑,「我會洗好還你的。」
Canna很是疑惑,但她知道悠悠一向不按牌理出牌,而且也沒有人能說服她改變她的決定,雖然滿腹疑問,仍順從地拿了她上班時會穿的方領鈕釦上衣,和一件窄裙。
悠悠接過上衣,把裙子退了回去,「上衣就好,這不是我平常會穿的。」
「難道你平常穿窄裙嗎?」
「我還會穿窄裙跳大腿舞咧,你沒看過哦?」悠悠順手撈起兩袋黑色塑膠袋,「幫你拿去回收囉!」
「你要跳,我還不想看咧。」Canna將她送出門外,「感謝啦。」
悠悠沿著公園走,找尋著Canna告訴她的舊衣回收箱。手上兩袋沉甸甸的衣服,那是Canna過去戀情的重量。
前陣子完成的小說已經進入最後校對,悠悠很意外作品這麼快就通過審查,編輯之前明明還特地約她出來好好談修正方向,不過她也很清楚出版社不會做更細的要求了,她只是免洗寫手而已,有修正成他們期待的範圍之內、主題不要太偏門,就會直送最後關卡了。然後很快地,編輯又丟了下一個羅曼史小說的任務給她。
「又來?這不是我擅長的路線啊……」她在電話這頭苦笑著。
「但你又沒有提新的計畫。先接再說吧。」編輯以哄小孩的語氣對她說。
找到了!拉開把手,悠悠將兩袋舊衣都丟進了綠色的大鐵箱裡,裡面已經被塞滿了,她只好努力地將把手推回原位。
「有人想把回憶丟棄、有人卻一直在製造愛情的夢幻泡泡……」她忍不住這樣想。忽然,手機震動了,是章軒。
「你什麼時候回家?」
幹嘛啊!最近醫院很閒嗎?老是往她家跑?悠悠正要回訊息,眼角瞥見了不遠處剛停好的車子。從駕駛座下車的正是Canna的男友。心裡冒出了新的想法,悠悠滑掉章軒的對話框,點開交友app。
「你在幹嘛?」她傳了訊息給Canna的男友。她抬頭,看見男人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智慧錶後,從褲子口袋掏出手機。
「加班。你難得主動傳訊息。」
「哈哈對啊,因為明天要見面。」
「期待嗎?」
「工作加油。」
就在悠悠傳完後,準備將手機收起來之際,男人又來訊了:
「你明天會穿什麼?」
會穿什麼?悠悠冷笑了,她想知道男人看得出來那是他女友的衣服嗎?舊瓶裝新酒、新瓶裝舊酒,男人們自稱自己是品酒大師的時候,真的那夠辨識出女人的玩笑嗎?
悠悠不打算回覆,收起手機,悄悄地穿越公園離開。走到捷運站時,她才想起來,糟糕!忘記回章軒了。他不喜歡被已讀不回,尤其是她前科累累。她知道他是關心她,她接受他的關心,可是在這段誰也都不願意主動去定義的關係中,悠悠總覺得章軒的態度,令她有自己是叛逆期少女的錯覺。
事實上,他們都沒有叛逆過。他出於自願和自尊心,乖順地走在家人安排的道路,一路第一志願一直到現在有份人人稱羨的工作。她知道她自己這不算叛逆,叛逆的定義如果包含著讓自己也受傷的話,她從沒有覺得自己的任何決定傷害到自己。即使是現在她知道自己正在進行世俗眼中的玩火,但她不是想著事情要是被發現,會傷害Canna、傷害她們之間的友情,進而傷害到自己,她今晚選擇離開,只是想讓這場遊戲玩得更久一點。悠悠知道自己哪裡和常人不太一樣,而她衡量世間尺度的依據正是章軒。正是他的存在,她才得以茍活到現在。
想到這裡,她嘆了一口氣。
「我要搭車了。」她一邊沿著樓梯往下走,一邊用手機傳語音訊息。
就在她踩空的前幾秒鐘,她想著的是章軒宵夜不知道煮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