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後,Canna悄悄走進了跨校聯合舉辦的吉他社聖誕晚會。
強調「悄悄地」,是因為原本章軒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晚會的時候,她拒絕了,她說,親戚可能會從美國放假回來。
「哦太好了。」章軒鬆了一口氣。
Canna微仰著頭,不解地看著章軒。
「要是你說要約會的話,我也會有點苦惱,幸好你家裡有事。」
「你有什麼事嗎?」
「咦我沒跟你說嗎?我要準備數奧營的審查資料,順利的話,寒假就能參加營隊。」
啊對,他說過,只是Canna沒有放在心上。那個世界對她來說她沒辦法理解,章軒的目標和步調她愈來愈跟不上,使她無意識地關閉意識,以免陷入自我煩惱的漩渦裡。
章軒觀察了一下Canna的表情,他捏捏她的手,「辯論社的寒訓下課我可以去接你。」
Canna假裝要喝水,把自己的手給抽了起來。她抬頭看了一下他的側臉,她是崇拜章軒的,可是從升上高二之後,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們的關係變了。少了插科打諢的Lucas在他們之間當潤滑,章軒許多單方面的決定,常讓她覺得自己被他甩了一巴掌後,又從章軒那得到了一點安慰的甜頭。因為不能一起過聖誕節,所以提早送她傳情巧克力;因為不會陪她一起辦寒訓,所以說要等她一起下課。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相處時間、相處模式是由他決定的?
十七歲的少女無法輕易參透愛情關係的經營。帶著些許的逃避和叛逆,Canna沒有在家族聚會露面,她悄悄去了聖誕晚會。她穿著新買的衣裙,才踏進會場,就和夏琳對到眼。
「哦,你來啦。」夏琳對她招招手。看起來滿臉倦容,「天哪,好吵,你可以幫我去跟Lucas說我要回家了嗎?」
「啥?」
「我沒辦法等到他演出了。你看我這麼睏。」夏琳打了個大呵欠,「反正他要唱什麼,我都知道也聽過了啦。」她拍拍Canna的肩,揉著眼睛走了出去。
「不是啊,我不知道他在哪啊!」Canna驚恐地看著率性離去的學姊。她轉過身,先故作鎮定地去拿了杯汽水,總之,往側台那邊去看看好了。
台上的人正熱烈唱著五月天,幾乎大部分的人都隨著歌曲跳上跳下的,Canna小心翼翼地穿越人群,一個閃神,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Canna的心臟狂跳,似乎連喉頭也隨著噗通噗通的心跳震盪著——章軒?
她閃到牆邊,雙眼搜尋了一下,在側台附近角落的,真的是章軒。為什麼他在這裡?該怎麼辦,還要過去嗎?還是該回家了?Canna懊惱萬分,她想著,「剛剛夏琳學姊說要離開,那是老天爺給的sign吧!早知道該跟她一起走的。」咬著下唇,在狂歡的人群裡,她是格格不入的。
曲畢,一個女孩自人群中走到Canna身邊,甩甩小男孩般的短髮,給自己倒了一些飲料,又倒了第二杯,然後,筆直地往側台的方向走去。Canna看著她,看著她泰若自然地來到章軒身旁,將飲料遞給了章軒。從不喝飲料的章軒接過後,喝了一口,微蹲低了身子側著頭,聽她說話。他們兩個只是說話,沒有多餘的動作,就是像一般人那樣交談。Canna卻覺得不安。
那種感覺有些奇怪。在Canna的印象中,即使是在社團,她也幾乎沒看過章軒跟同年紀的女孩講話,只有一次,那時是高一期末,她在友誼賽的場外看過他和國中女同學並肩站著——「是當時的那個人嗎?」Canna咬著紙杯想,她的不安到底從何而來?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談話的樣子看起來很平等嗎?
想到這,比起擔心被章軒發現她悄悄來晚會的焦慮,她更後悔自己這一趟來,看到的卻是這一幕。
「吱——」麥克風的回聲讓她的注意力轉向了舞台上的人。
Lucas抱著吉他坐在台上,「呃,嗨。」他喬了喬位子,「這首歌,獻給今天不在場的女孩,她不怎麼喜歡華語流行歌,好險我等等唱的歌不算太流行。啊,喜歡這個樂團的歌迷不要生氣。」
Canna忽然想起夏琳原先交代她的任務。她都還沒遇到Lucas,他怎麼就知道夏琳已經離開了?
Lucas輕刷了個和弦,「熊寶貝,『不來的末班車』。」
過很久的時間/學了些不痛不快的真相
我的腦袋裡/佔滿了不是我的想法
徹底的我/不徹底相信/那些身不由己
不放過自己/不放過自己
就讓我們自由
Canna看著場內其他人,耳裡響著的是Lucas溫柔低沉的聲音,反覆唱著「就讓我們自由」。她感覺,有滴淚滑落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