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保存委託社】09--Mirage——欣欣

他目光炯炯，直視著
那被定下的終點，雀躍跳步
旁人目不轉睛，不斷讚歎
啊，這原地跳動的舞步
讓人看得真滿足

一看到這句話，甚至還出現了正在打字的提示，劉明義立刻撥通了余泉忠的手機。「定位一下黃仲彥的帳號，有從其他地方登入嗎？」

「隊長？」余泉忠的聲音忽地遠了些，隨後又變回正常音量。「阿瑋說沒有變過，也沒有新登入的位址，怎麼了？」

那就代表黃仲彥現在就在這裡。劉明義深吸了口氣，看著聊天室上持續著的打字提示，壓低了聲量囑咐道：「讓人看住大門跟逃生口，黃仲彥現在就在這裡。出去螢幕上是開著臉書頁面的都先請出來。」

余泉忠沒多說什麼，簡單應了聲便掛斷電話。劉明義則繼續看著聊天室頁面，在結束對話的同時又有新的句子傳了過來。

『我剛剛看到你過來，就知道大概沒辦法了，但我也很不想提前進去體驗人生，你能不能先聽我講一下？』

「放手！蹲下抱頭！」

「啊——你幹、什麼！走開！」

一道尖叫聲突然響徹整個空間，劉明義明白余泉忠他們已經開始動作，連忙走出包廂，一走過拐角看到的就是穿着便衣的局裡同仁包圍了某個位置，余泉忠正在查看電腦螢幕，而阿瑋正將某個人壓制在地面上。那人穿着寬大的連帽T和漁夫帽，和監視器裡出現的是一樣的顏色，手臂已經後彎被緊緊扣住。可即便離的有段距離，那個明顯小了一圈的身形和目測不到160的身高，甚至是帽沿下隱隱露出的白金髮色，都讓劉明義明白抓錯人了。

「放手！你們幹嘛！我欠你們錢了嗎！莫名其妙的抓人幹嘛？你放手啊！」

女孩的柔軟度驚人，即便被壓制在地上，一條腿還是不斷試著往後踢。而阿瑋聽見聲音後似乎才後知後覺自己抓錯人了，臉上顯露出了慌張，目光不斷在電腦還有女孩身上來回看，壓制的動作也越發遲疑，畢竟劉明義沒下令他也不敢有其他動作，況且這女孩的電腦螢幕上開著的是未忘的帳號。

「不好意思，我們目前正在追查嫌疑犯，請各位不要攝影拍照。稍後請配合我們回答一些問題。」所幸劉明義看女孩沒有更大的反抗後直接進了包圍圈，跟周遭圍觀的老百姓解釋的同時也掏出刑警證。而本來還在錄影的一些人看到後大概也不想惹事，很配合的放下手機，在葉子的檢查下刪掉了照片跟影片，其餘人也乖乖的待在自己原本的座位上等著。

「幹你媽死條子，我是有偷什麼東西嗎？外面一堆吸毒酒駕的人不抓只會抓女人？媽的看我不告死你們！」

女孩還趴在地上叫囂著，邊喊還邊憤怒的拍地板。劉明義走近後本想叫阿瑋放手後直接上銬，後方一名男子卻突然喊話：「欣欣啊，妳看老闆終於受不了妳，叫條子把妳收進去了齁？」

「操你媽沒腦就閉嘴！就跟你們說已經收手了，到底是有沒有在聽！」

被喚作欣欣的女孩邊說邊惡狠狠的盯著後方的男人，但視線可能重疊到，劉明義一瞬間還以為對方在瞪著自己。讓阿瑋把女孩鬆開上銬以後，劉明義拿起了放在電腦桌上的手機，翻看了下又轉向蹲坐在地面上的，一臉不爽的女孩。對方身上穿着的衣物——深褐色連帽T跟米白色漁夫帽——的確是監視器裡黃仲彥的衣物樣式，阿瑋想必是看見了才先入為主覺得是犯人。可這種衣服和顏色都太常見了，撞衫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此刻要說是巧合似乎也太巧了點。

「欣欣啊——」

劉明義轉頭去看，就發現網咖老闆已經從櫃檯後方的小房間出來，火急火燎的往這邊趕，幾個大步就趕到女孩旁邊，看著女孩像是想要扶起對方又不敢，目光在女孩和旁邊包圍著的便衣刑警間來回變換，意外的手足無措，到後來直接轉到劉明義身上，駝著背彎下腰，有點低聲下氣的試探：「不好意思啊，欣欣是不小心做了什麼，有嚴重到需要抓她起來嗎？當然不是說幾位的判斷不對，只是說她小時候比較頑皮，所以……不然這樣，這邊是慰勞幾位辛苦的弟兄——」

劉明義一把止住網咖老闆手拿出錢包的動作。「請問是家屬嗎？」

網咖老闆一聽，面色瞬間有些遲疑，而一旁的女孩見狀直接大喊：「東哥！東哥你跟那些條子說我沒偷！誰稀罕那個老男人的錢。馬的見錢眼開的死條子，那個禿頭議員是塞了多少錢給你們——」

「隊長，確認了，是黃仲彥的帳號。」

旁邊正在確認帳號資料的余泉忠出了聲，劉明義也顧不上繼續談話，看了老闆手上的錢包一眼後只是頗為無奈的笑了下，便讓葉子去安撫旁邊不斷叫罵的女孩，自己則拿出女孩的手機，查看著此刻手機螢幕上的內容。

上頭是一張照片，照的是一張目測A4大小的紙，有折痕。劉明義把照片放大後，發現紙上是用電腦打字完影印下來的留言，字數不多，也沒有寫寄件者，大概內容就是指使欣欣這個女孩在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在這間網咖的電腦登入一個臉書帳號，並用那個帳號聯繫「好友謝孟修」，把紙上指定的句子傳送給對方。

劉明義比對了下照片裡的句子和螢幕上送出去的內容，發現女孩也不過打了兩句出去而已。而讓女孩登這個帳號並故意傳那些話給他們看，大概也是黃仲彥想要給個下馬威，不太可能是預謀好的。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讓他們的偵查範圍被大大縮小，他們來這也不過短短三個半小時，黃仲彥就馬上想到這些並指示女孩，人在這附近的可能性很大；以紙條傳訊而不是用手機，甚至是要讓女孩馬上看到並照做，他們的距離就更加不可能離得太遠，甚至搞不好是直接由雙方都認識的熟人轉交的，確保女孩可以馬上執行。

但思及此，劉明義又覺得有些割裂。黃仲彥一直以來都在努力隱瞞自己動手的痕跡，從腳印、指紋乃至於頭髮都清理的很乾淨，也很善於鑽視線死角，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都能夠表明對方的個性謹慎，甚至是要確保萬無一失才會下手。要不是他們從謝孟修的帳號找到社團又找來這裡，杜明財的案子可能就是直接以病死結案，謝孟修更是以自殺作結，即便懷疑也不太會往第三人行兇的可能性去走。下馬威這件事多餘又會暴露蹤跡，找熟人幫忙也只是給他們更多順藤摸瓜的機會，黃仲彥這一步走的其實不太聰明。

除非他相當有自信自己不會被找到。

當然想這些都沒什麼用。劉明義嘆了口氣，看女孩已經被安撫下來，余泉忠也做好監視器的備份，便讓葉子和幾位同仁把現場的人帶回去問話，順勢喊了鑑識組的同仁過來這裏採集指紋。他又看了下電腦螢幕，女孩除了開啟臉書頁面外沒有其他的畫面，真的就只是過來替黃仲彥裝神弄鬼而已。想了想，他和余泉忠打了個招呼後又進了包廂，裡頭的電腦還是一樣只亮著一台，映著謝孟修的帳號頁面，沒有任何變化。

他挪動滑鼠，在聊天室打字欄裡點了兩下後便開始打字，沒多久便送出，隨後便開始等待。黃仲彥其實和一般的暴力犯有差別，除卻掉那些因為金錢、感情跟權力而痛下殺手的罪犯，還有為了宣洩情緒或是為了好玩，患有精神疾病的犯人，黃仲彥基本上不是以「為了得到什麼」為目的來做這件事。他得不到什麼權力跟金錢，也不是為了得到某人的青睞，甚至是得到關注並追求快感，低調沉默的不可思議，但即便如此，黃仲彥背後的行動邏輯還是很分明。

「真的是……把自己當救世主，覺得殺那些人等於救他們是吧，真的什麼人都有。」

劉明義點開了幸福保存委託社，看著社團裡謝孟修和杜明財的照片，只覺得有種噁心和荒謬感從胃裡升起。黃仲彥很清楚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也不會做沒有理由的事情，這次的事與其說是下馬威，更像是想談條件。

『不要拿別人家的小孩來替你頂罪。』

這句話送出後過了半晌，對面都沒有什麼反應，甚至是跳出提示都沒有。就在劉明義覺得自己可能判斷錯誤，準備起身要下樓和余泉忠他們會合時，螢幕上的鼠標卻在劉明義沒有動滑鼠的情況下逕自移到了螢幕最下方的工具列上，點開了一直隱藏起來的記事本。

而記事本一點開，上頭就只有一句話：『居然這麼快就發現了嗎＾＾。』

劉明義此刻還在驚疑不定，但腦子一轉就聯想到遠端操控軟體，立馬快速握上滑鼠滑動兩下後，就在記事本上回覆：『我勸你盡快自首，你有什麼理由，進了警察局可以慢慢聽你說。』打完後，他立刻傳訊息給阿瑋，讓對方立刻上來抓連結到對面的電腦訊號。

『我是很想一起聊啦，但地點我不是很喜歡誒。你們帶欣欣走時記得溫柔一點，你越兇她反抗就會越激烈喔。』

劉明義皺起了眉頭。『你就不怕她把所有東西都招了？』

記事本沒有馬上出現新的字，隨後遠遠聽見叮的一聲，提示電梯已經到達指定樓層，潔白的頁面上才緩緩的打出新的句子。

『不會啊，你不要看她很兇，但她其實很乖，所以東哥才那麼疼她。』

『而且只有我可以幫她。如果她還想要我幫忙，就不會不照我的話做。』

『喔講太久了，先這樣喔，掰。』

劉明義看到這驚的連忙大喊：「——給我等下！」

「隊長，你在這嗎！」

伴隨著阿瑋快速推門進入的喊聲，劉明義眼前的螢幕也瞬間暗了下去，螢幕上只映照出劉明義因為變化太快而顯得驚愕呆滯的臉，就連手也因為慢了一步而凝在滑鼠上方。過了半晌，他才像是脫了力氣一樣跌坐在椅子上，用著像是屏氣說話而顯得壓抑的嗓音對著阿瑋說道：「讓泉忠留在這裡等腳印，我們先回去，看那個女生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