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的時候,在醫院急救的爺爺過世了。
收到消息的老爹邊和母親交代事情邊動作遲滯的換衣服,跟剛吃完宵夜準備睡覺的我錯肩過去,沒多跟我說什麼,也沒叫我一起過去,只是緩緩的在樓梯間換上牛津鞋,沒哭也沒笑。
一開始沒有甚麼特別的心情。爺爺前天早上才因為叫不起來,興師動眾的讓老爹在早上五點半喊了救護車過來,準備把爺爺送到醫院。那時我還沒睡,邊聽著消防員熟稔的量測血氧,94、89,房間裡的看護說還沒來之前血氧曾經掉到64,然後就是一些用藥細節,擔架輪子的聲音由近到遠,鑒於之前陪同奶奶搭救護車反而吐得半死的經驗,我真的不想再過去,趕緊快走回房間把房門關上,裝作自己沒聽見。過了沒多久,救護車的鳴笛聲悶悶的從門縫透進來,越來越遠,家裡又恢復了寧靜。我不禁想,這幾個月從醫院到住家來來回回,叫了三次救護車,起居坐臥都需要人照顧,困在小小的輪椅上又曾經認不出家人的爺爺,病情反覆到讓人厭煩,這樣的他會不會有想死的念頭,亦或者這般活著很沒意義的想法。
也不知道是真的無力回天,還是我近乎不肖的詛咒應驗,吃完宵夜的我怎麼也睡不著,心情焦躁,磨蹭到好不容易到了凌晨四點,下定決心準備睡了,母親又推開我的房門,推推嚷嚷喊我起來,說甚麼爺爺留著最後一口氣在趕回來,要我起來換衣服見最後一面。
我近乎整晚沒睡,頭又疼又漲又暈,聽到這些的第一反應是鬧脾氣的想怎麼選在這個時間,但也知道這個場合不能亂開玩笑,只好想著,死了啊,死了會比較好吧。經過淋巴癌的治療,走路要拄著拐杖,在這個老人比小孩多的地方,沒辦法走路到兄弟家作客,也沒辦法自行開車出遠門,兒子孫子都在忙自己的事業,肯定會鬱鬱寡歡的吧,明明是這麼重視尊嚴跟自主的人,也沒辦法放低身段,就算曾試著想要知曉年輕人的喜好,但大概也理解親近不了吧。
畢竟是靠自己的雙手開墾出一方天地,撐起一個家的人啊。
天濛濛亮,一樓大廳也變得吵雜,我隨意抓了件我常穿的桃紅色短衫跟短褲,考慮了下選擇穿布鞋下樓。家門口前可以容納六台五人休旅車的廣場被擠了大半,大人都抱著胸沉悶的等在外頭。爺爺畢竟是小有名望的人物,都還沒正式發訃聞,那些認識、不認識的親戚,都以一種鯊魚聞到血腥味的速度過來了。老爹總說這是爺爺結下的善緣,但整日沒睡的疲憊再加上要招呼親戚的日常禮節,我只覺得這是沒有邊界感的好意在吞噬我們家。
六點天亮,爺爺回來了,老爹的車開道,銀灰色的靈車跟在後面,車門寫著葬儀社的名字。停車後,有人快速熟練的往不知道什麼時候清空的大廳裡,用可伸縮的杆子架了簡易的簾幕,像醫院病床的遮簾,撐起了一個加大單人床的空間。有些人拿鋼盆裝了溫水,說要給爺爺淨身;有人要了米飯、鴨蛋跟一個不用的碗,具體做甚麼不知道,但在爺爺的遺體被抬進來,被放進那一方由淡鵝黃色的簾布撐起的空間時,外頭響起了清脆單一的碎裂聲,那碗徑直破成兩半,痕跡俐落,一點多餘的碎片都沒有,成團的米飯在裂痕上輕飄飄的搖著。死亡大概就是這樣吧,身體壞了,手背上是青紫色的裂口,靈魂輕飄飄的被揉成一團飯,讓黑白無常一口吃了。
各位好久不見,最近才剛處理完家裡長輩的後事,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更新了,但因為七月是我的考試月,要準備證照考試,預計會在八月十五日後恢復更新的頻率,謝謝各位的支持。
望璃夜於20230704 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