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保存委託社】08--Phantom——假象

他殺了，用他手上的石頭

不，我沒有。他這麼說道，舉起手上艷紅的花

我只是想問她喜不喜歡我

咚的一聲，又是一朵赭紅色的花

安然躺在他的手心上

「隊長，就這。」

劉明義率先下了車。天氣炎熱，又處在人流繁忙的市區，對面甚至就是西門捷運站的出入口，路況複雜，汽機車的喇叭聲感覺都隨着煩躁被放大不少。葉子此時仍在駕駛座上，路邊臨停不能太久，劉明義便簡單的交代葉子和阿瑋兩人跟著余泉忠行動。說完便讓他們找最近的停車場停車，他自己則先進去網咖查看情況。

這條街全是複合式大樓，有住家也有商家，而且因為轉過街角就是西門町，人頭流動的程度比預想中還多得多，甚至是死角也更多。他才剛過馬路到了大樓前，大樓外側掛著的招牌數量就讓他有點頭痛。一棟大樓分出這麼多區塊做生意，雖然對大樓的持有者是好事，能多方收租金，但塞在裡面的經營者越多就代表他們要花更多心力去排除掉那些流動的客人，而且因為各方的經營方針不同，且加上假設犯人對這地方相當熟悉的話，有時候他們未必能進入想要的地方調查，甚至是取得監視器畫面。

但現在想這些都有些太早。劉明義徑直進入大樓後，一樓只是用來展示廣告的大廳，也沒有警衛或櫃檯，連沙發都沒有，目光所及只有左手邊有電梯可以正常上下樓層，大廳最底部牆面則是緊急逃生口的防火大門。進入電梯後，樓層板旁邊都貼心的貼了商標或店家的招牌在旁邊，而那間網咖位在三樓，其餘的就是旅館或酒吧的貼紙標記，沒貼的大概是仍在招租或住家的用途。

按了樓層後，電梯正常上樓，但還沒開門劉明義就聞到濃重的菸味隔著門板傳來，而隨著「叮咚」兩聲結束，電梯門向兩側開啟後菸味變得更厚了，甚至不確定到底是燈光昏暗的關係，還是這裡永遠都有人在抽菸，壁紙的邊緣竟有種被尼古丁浸透的感覺，呈現了一種灰黃色、斑駁的水泥和淡黃色的尿液攪拌在一起的色澤，連同上頭張貼著的廣告也跟著黃了一階。

他忍不住輕輕咳了幾下，就揉著鼻子往門口走。玻璃自動門一感應到他的動作便往兩邊敞開，裡頭微涼的冷氣混著汗味和食物的味道直撲而來，伴隨著的是此起彼伏的怒罵聲、鍵盤清脆的敲打聲還有吸著麵條的呼嚕聲，可以說是非常吵雜。劉明義大略目測了下，整層樓都是並排在一起的電腦和座位，和國、高中的電腦教室有些類似，包廂與其說是獨立空間，倒不如說是轉角周遭設了霧面隔板，硬是隔了一片有隱私的小角落。專門做食物和飲料的廚房只是用吧台桌跟塑膠隔板簡單隔起來而已，空氣是連通的，讓整體空間變得有些悶熱。逃生樓梯門上貼了一個請勿開啟的標語，也不知道後方的空間有沒有疏通。而窗戶基本上都是裝飾用，全部都被隔熱窗簾遮起來，形成了一個半密閉式的空間。

他又稍微看了下裡頭的客人。今天不是假日，人不算多，座位目測下來也只坐滿四分之一，但也坐的挺分散，唯一一群看起來像是朋友的也就是四、五個人坐在一起，三男兩女，其餘的都是自己待著較多，螢幕上跑著的都是他看不懂的畫面。

網咖的電腦關機後都會還原，找到犯人用的那台沒什麼用處，現在也還不知道犯人來這的規律，蹲點非常沒有效率。他又看向櫃檯，櫃檯裡現在只坐了一名男性，就設在門口走到底的一處角落，目測約五十歲，平頭，有點地中海，身材發福的很明顯，左手無名指戴著金戒指，穿著白色的Polo衫，衣領上有繡品牌的LOGO，正低頭橫著手機，手指沒什麼動作，大概是在看影片，有很大的機率會是老闆。

想了想，劉明義拿出手機，徑直朝著櫃檯走去，在那個男子注意到自己的同時也遞出手機，和聲問道：「不好意思老闆，在三月二號凌晨兩點半的時候，你有看過這個人嗎？」

那人斜眼瞥了下劉明義，隨後視線只在手機螢幕上停留了一秒，後又回到了影片上。「沒有，你誰啊，找他幹嘛？」

劉明義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是這樣，我們想要看一下你們店裡的監視器，在三月二號的時候，我們正在追查的嫌疑人到過你們店裡，然後就沒有再出來了，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積極配合。」說著，劉明義就拿出了自己的刑警證。

老闆聽完放下手機，瞇著雙眼對著刑警證看了又看，彷彿是假貨一樣。過了半晌才嘶了口氣，摸著鬍子又把目光放到了劉明義手機螢幕上的人影。「警察先生，我先問一下，這個人是做甚麼了嗎？」

「涉嫌協助自殺或故意殺人。」劉明義收起了自己的證件，將手機放在櫃台檯面上，手指著螢幕上放大的人影說道：「我們目前知道的資訊是，這個人在三月二日凌晨兩點叫車，從文山區春翡城堡搭到這裡，抵達時大約是兩點三十四分左右，然後就沒再離開過，我們想要看一下那段時間的紀錄。」

「唉唷，那這樣、警察大哥、大哥，我這樣算不算是包庇犯人啊？會不會吃官司啊？」老闆的神情變得有些緊張。「監視器喔……要給你們看也是可以啦，啊可是齁這樣傳出去也很難聽——」

劉明義挑起一邊眉。「你認識這個人嗎？」

老闆立刻搖了搖頭。「沒有、不認識，要說認識也不可能啊，我們這裡每天來的人這麼多，怎麼可能每個來的人都記得。啊就是衣服看起來有點眼熟，看起來是有點像阿彥在穿的衣服，可是老實講我也不確定——」

「沒關係。」劉明義擺擺手。「先給我們看監視器錄像就行了。」

創辦幸福保存委託社的社長帳號跟謝孟修的帳號是好友，帳號名稱很文藝的叫做「未忘」，但再往上爬除了找到註冊臉書帳號的電子郵件外再無其他，延伸出來的IG帳號和周邊友人什麼都沒加，只有個人資料神秘兮兮的有一串數字：05431808，大頭貼也是從網路上的圖庫找來的勿忘草，沒有甚麼個人資料。

而那個電子郵件也是為了註冊帳號隨意想的，沒有多方登入的痕跡，登入的IP位置也是固定的，就是這間網咖，也就是如果犯人要再次犯案的話勢必會再過來，但首先起碼要先知道對方的樣貌。

「停一下。」

余泉忠瞬間按停，螢幕定格在一個拖著行李箱的青年面對著鏡頭，往角落的包廂走去的畫面。然而青年穿着寬大的帽T，漁夫帽也不曾拿下來，還有為了防疫規定戴著口罩，實在很難辨認得出對方的樣貌。

「老闆你看一下。」劉明義讓出了一個空間。「這個人是你說的阿彥嗎？」

老闆戰戰兢兢的看著螢幕半晌，頭左搖右晃的，像是想從不同的角度去反駁，但看了半晌老闆還是顫抖著點頭，語氣有點發虛。「嘿對，那件衣服我有看阿彥穿過，啊可是怎麼會，警察先生你們是不是找錯人？」

「老闆，這也有可能啦，啊可是現在他就是嫌疑人，你老實講給我們聽，我們才有可能幫他。」余泉忠在一旁安撫著，同時讓阿瑋倒來一杯水。「現在還只是懷疑而已啦，我們也希望他沒有做錯事啊，老闆你就講你知道的就好了，不知道也沒關係。」

在余泉忠的循循善誘下，網咖老闆好不容易穩定心情，但其實對方知道的也不多。只說知道叫黃仲彥，名字還是從會員卡上知道的，從三年前開始就固定每個禮拜三跟六會過來，只有疫情最嚴重的時候，網咖關閉的那段時間才中斷。因為很有禮貌，再加上可能在咖啡廳打工的關係，都會帶老闆做的新品過來給他吃吃看，所以他印象很深，平常也時不時會聊天之類的，也不曾見過對方惹事，突然知道對方變成嫌疑犯大概打擊很大。

旁邊葉子跟阿瑋在老闆情緒穩定下來後便繼續問話，劉明義則繼續看著監視器紀錄。黃仲彥進了包廂不久後，便又拖著行李箱走了出來，往逃生安全門那走去，進去後便沒再出來了，大概是從逃生梯走到其他樓層。

「大樓這邊有其他對外出口嗎？」外面監視器的畫面是黃仲彥進入大樓後就沒再出來了，但調了其他街的錄像也沒看到黃仲彥的身影。

「我有帶葉子跟阿瑋繞了一圈，沒找到，我們還有去問這邊的旅館跟酒吧，但都說沒看過或不能說。」余泉忠頓了一下。「有沒有可能藏在旅館裡面？」

劉明義搖了搖頭。「他之後又跑去西湖大樓那邊殺害杜明財，早就轉移了。」

這下唯一線索也就剩會員卡上的手機號碼，黃仲彥沒寫詳細地址，號碼的持有人已經在查資料了，過不久應該就會得到回覆。劉明義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對著仍在觀看監視器畫面的余泉忠說想要去透個氣後，就離開了房間。

出了房間便是櫃檯，櫃檯後的小房間是老闆專門用來看監視用的，但設立的不多，包廂內也沒有設置監視器，也因此沒辦法知道黃仲彥的長相。

網咖裡的人變多了，食物和菸的味道也變得更厚重，門口甚至還有新的一群年輕人進來。劉明義沒多放注意力在他們身上，走到了黃仲彥之前進入的包廂，裡頭此刻沒有人，也沒有其他物品，只有一台電腦亮著螢幕，開著的是臉書畫面，也不知道是誰離開前忘了關機。

他走上前去想關閉螢幕，但關閉的前一刻，他赫然發現螢幕上顯示的臉書頁面正是謝孟修的帳號，而左側的工具列上，聊天室裡顯示了一則未讀訊息，是未忘——也就是黃仲彥傳來的。

劉明義驚訝之餘，立刻屏著呼吸點開了聊天室，而上面的最新對話時間正好是今天，裡頭只顯示了一句話：『嗨，你在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