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礦燈亭．樓梯（0-1-2-1）

第二章 礦燈亭．樓梯

幽冥中明滅磺火光影，賈金眼瞇眼循光點連線，一名身形削瘦碩挺的二十七、八歲男子，瀟灑悠閑地夜行山道，然而任何蛛絲馬跡都無愧「金眼」之名，那男子一雙繪黑鳳眼炯耀似神炬，較之磺火更為熒燎；高鼻下油亮薄黑唇瓣緊抿，這張俊顏所散發的王者威儀，足以震攝四方，但微長黑髮凌亂地綰於後腦，一時也說不上此人心性，會否有那麼點兒張狂放肆、玩世不恭，可無庸置疑他是玄異圈王者之一，福爾摩沙墨薔家的當任鉅子，墨薔燄，令盤踞全臺的妖魔，無不敬畏。

「鉅子陛下！」賈金眼數年未見墨薔燄，仍不忘低喊出玄異圈尊其慣稱，說道：「在下還未恭賀您麟兒初長！」直至墨薔燄走近賈金眼不出五步距離，他方驚覺墨薔鉅子腿上那雙黛螺色皮靴，居然綴滿花朵蕊藥般大小、霧灰的袖珍懸鈴，其銅殼內球狀硬物，均未搖晃而撞擊出清脆響音，是何等功夫──或說輕功，堪比鬼飄履無聲。

「孩提小兒有勞賈生挂念。」墨薔燄微笑寒喧，話鋒迅轉，再道：「請賈生領路，前往礦燈亭本館。」賈金眼遙指地勢漸下，通往陰陽海方向的山徑，說道：「鉅子陛下這邊請，此路盡頭即礦燈亭本館，佇建在岸崖邊兒。」墨薔燄轉頭望向選煉廠遺址，說道：「不想礦燈亭和選煉廠相距如此遠。」賈金眼用手電筒照了照選煉廠遺址，想當然耳，手中這款舊式物件，光射範圍淺，五至七公尺已極限，根本無法看清遺址建築，再瞥瞧墨薔燄擎拿古老礦燈，恐怕連三公尺內短距視物都成問題，解釋道：「礦燈亭雖因販售挖礦工具致富，但連蟾溪老先生對礦工多少有些身份上的歧視，所以生意業務主要由分館買賣處理，他的家庭生活則在本館，圖清靜不受干擾。」

賈金眼於前頭卑恭領路，海風潮濤浸潤山道，令人鼻腔充斥鹹苦氣味，夜幕貪饜地渲染妖靡，即使墨薔燄後頭走著，心底的疑惑忌憚仍深，不，或許正因為身後是墨薔燄，才萬分怯怖，寢食難安了數日，當下開口問明來龍去脈與否，可謂天人交戰，終究壓抑不了內心駭欲，賈金眼謹慎暨哀憐的埋怨語氣，顫聲說道：「鉅子陛下⋯⋯您日前派媯⋯⋯媯盤大人來詢問小人⋯⋯小人今日的行程，差點兒沒嚇死小人⋯⋯。」墨薔燄微愣，領會，溫聲說道：「媯盤近始想在育幼院選些孩子收養，那天他順路經過你那兒，便過去。」賈金眼吃驚說道：「媯盤大人要收養孩子？」話出，墨薔燄不由得苦笑，待媯盤收養孩子之事，正式傳開玄異圈，免不了大掀一場風波，以為墨薔家打算興作何等驚天計劃，他說道：「畢竟是媯盤私事，還請賈生⋯⋯。」賈金眼慌忙點頭，急道：「小人保證守口如瓶！媯盤大人的私事，小人聽也沒聽過⋯⋯那日找來，雖沒嚇死小人，但也讓小人嚇出一身毛病⋯⋯往後如有任何命令吩咐，懇請鉅子陛下您派腹䵍大人或墨者們來，小人絕不敢耽誤怠忽⋯⋯其他三位大人⋯⋯小人真沒辦法。」墨薔燄暗自竊歎，要說禽滑愛捉弄人的怪癖，與媯盤擅恐嚇人的手段，臭毛病不相上下，至於孟勝性格樸拙敦厚，面對賈金眼疇類之市井俗民，尚欠點兒火候，斷定人性善惡上，太過執拗不好溝通。

山徑不時出現零星的軌枕和石碴，行約一刻鐘，賈金眼半試探地揣測說道：「既是鉅子陛下親臨履赴礦燈亭⋯⋯那連玥玲小姐死亡、汪祈紹先生和汪臺美小小姐失蹤，並非人為之事嘍？」墨薔燄也不兜圈，坦率回道：「確實有鬼神呼我『緊來礦燈亭』，賈生可清楚那裡究竟發生什麼變故。」賈金眼內心犯毛，他開業一間專尋失蹤者的公司，僅自己一員工做調查，尋人能力尚算出色，先前單純接受汪祈紹委託，恰巧又認識幾名墨者，怎地就歹運攤上這樁鬼神命案，受到墨薔鉅子關注。

「汪先生──連家女婿──他委託我找尋一名婦產科醫生。」賈金眼不等墨薔燄問及事由，主動報告前因後果：「聽說⋯⋯聽說連小姐懷孕一年三個月，才生下小小姐⋯⋯也許在玄異圈孕生妖孩、死後產子，甚至孵兒千年，不稀奇，但人類社會不是這樣子的啦。」賈金眼後頭幾句補充，令墨薔燄莞爾，問道：「所以汪先生想了解連小姐懷孕這麼久的原因？」賈金眼用勁搖頭，愈加神秘兮兮說道：「小小姐從七、八個月大開始⋯⋯會抓昆蟲屍體來吃⋯⋯然後做出⋯⋯唔，應該說模倣⋯⋯對，模倣昆蟲死掉的過程啦、狀態啦，剛開始汪先生認為是小小姐晚產關係，身體經常抽搐、癲癇⋯⋯還什麼痙攣，說是小孩子常見病癥，結果觀察很久，才發現是模倣欸。」墨薔燄止住腳步，沉聲說道：「兒童神經急症，多起因神經代謝失衡，或腦神經元異常放電諸多原因⋯⋯又或許是『食屍』⋯⋯。」墨薔燄止言，回眺越過選煉廠遺址、那山形隱約的基隆山，當地人因其山形彷彿美人孕臥，故稱「大肚美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