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

早上

和善的氣溫

晴而不熱

是爺賜的好天氣


念追思文時

一開頭，我說聽說人過往都會來看自己的喪禮

爺，一定也有來，只是我們看不到而已

唸這篇文章給你，你要聽仔細

整個唸文聲音像是個男生

昨晚哭叫過頭，喉嚨啞了

其實很想加更多爺與我們共同經歷的什麼

但又擔心顯得不夠莊重，怕是壞了這場喪禮，也怕犯了我不知道的忌諱，更怕的是爺在場聽了會走不開

所以很一般地，只是唸完自己事先準備的字稿


家祭時，除了低頭，就是掉淚

公祭時，不想抬頭看那些所謂有地位的政治人士

唯有護喪妻，也就是我的阿媽，她在祭拜爺的時候

那真是這幾天來最讓我受不了的一個場面

阿媽自從靈堂架設好，她不能介入任何一件事

唯獨在喪禮時，她才能來祭拜爺

原本的眼紅淚流，在爹叔、伯母要扶她離開之際，變成她少見的痛哭

一整個酸到我的心嵌裡

真的很痛苦，捨不得爺，更心疼阿媽的堅強與忍耐

昨晚看我哭得激動不已，她還安慰我，叫我不要哭了

可我想她自己一定偷偷流了超多眼淚的

她是個超有傳統美德的中國婦媳，也是個超好的媽媽，更是我們這一輩公認附近最好的阿婆

看她越是堅強，我心裡愈是難過


吳家眾子孫圍圓燒金紙給爺的時候

我又發了瘋地捶心肝放聲大哭

事後蘑菇問我「燒金紙有什麼好哭的？」

她說她昨晚跟著孝女白琴時已經哭完了

那眼淚哭得完嗎？

這是我的疑問


原來，至親的逝世，分成兩個階段

在斷氣那一刻，先是失去他的魂

在封棺那一刻，後是失去他的人

這幾天回鄉，我都在爺大體旁唸阿彌陀經和往生咒迴向給他

我還是看得他的人，而且我還會跟他說話

可是封棺火化之後，只剩一堆骨灰了

這個念頭表示的也許是我很執著軀體的留存

看到堂叔取下門口掛著爺爺名字的戶長牌

那感覺好像是很正常的，但又雜著一堆說不出口的感受

我知道爺走了，我知道他不會再以活人回來了，我都知道

也知道這樣對他比較好，我真的都知道

……可是，知道不代表做得到！


我們從喪禮會場走到遊覽車停放位置

再集體上車送爺到火化場

回家後，師公來安放爺的靈位

後來，上一輩的爹娘叔姑全都再跑一趟火化場

為的是將爺的骨灰裝入罈中，直送靈骨塔

這次，孫子輩的除了吳修之外，全都留在家清理家中

沒去，或許我該感到慶幸的，沒看到爺的骨灰

不會讓我又再次像個瘋子一樣大哭大叫


娘說，人世間只要走了一個人，天上就會熄了一顆星

我想不是這樣的

我覺得，爺現在一定住在天上某顆星星裡，守護著我們

用他的光與熱，照亮我們的周圍

用他的心與眼，看護我們這群子孫

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