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從前,有一個獨角之王。他從少年之時,就一直是一個人。他喜歡做菜、做家事,他自己可以照顧自己,沒什麼問題。他住在一個偏遠的小鎮,每一日,他都會出門買菜,這也是他唯一的行程。最近,他住的小鎮搬入越來越多人,每日走在路上,路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有一天,他回到家,終於照了照那面都是灰塵的鏡子,他看見了——他頭上尖尖的角。啊,原來如此啊。他摸了一摸他的角。我是獨角之王呀!只有我一個人有角,我只有單單一個角,不像眼睛、耳朵和手腳都是成雙成對;只有一個角,多麼孤獨啊。
獨角之王住的小鎮在很寒冷的地方,到處都是白色的,只有雪。這裡的人們出門都會戴帽子,第二天,他試著在角上戴了毛線帽,就出門了。但是,他的角太尖了,毛線帽被角戳出了一個洞,看起來很可笑,人們反而對他指指點點,他很生氣。第三天,他戴了紳士帽,紳士帽依然被戳出了一個洞。第四天,他用一團布包住角,但經過市場買了菜回家之後,一陣風把布吹走,角依然光溜溜地露出來,宛如一隻歌頌冰冷的死亡號角。第五天,他冷著一張臉,什麼都沒做,再度赤裸著角出門,人們什麼也沒說、也不敢看他,他很滿意。
他買了一大堆菜回家,準備做燉菜慶祝。有香腸、培根、馬鈴薯,以及一大堆蔬菜,還有不能少的辣椒,因為他很愛吃辣。當他心情輕鬆地走在日落的街道,他突然走向一個很少經過的巷子。那個巷子盡頭,有一個黑色的房子。有一個人站在房子的院子裡,正在對一些農作物澆水。那個人瘦瘦高高的,這麼冷的天氣,他也沒有戴帽子。一瞬間,獨角之王明白了——他擁有的,不是唯一的角。他以古怪的心情,僵硬的牙齒,在寒風中持續看著那個人,那人不為所動。天黑了,越來越冷。那人收拾好院子,看似要進屋。外面又冷又凍,獨角之王禁不住開始發抖,但仍兩眼發直地盯著那人看。
進來吧。那人說。
獨角之王和那人一起踏入那棟黑色的房子。房子裡很溫暖,光線昏黃,還有一陣香味飄出。那人也做了燉菜。獨角之王想。那人給了他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燉菜,他嘗了一口,滋味驚人,香辣爽口。獨角之王一邊一口一口吃著燉菜,一邊仍怒瞪著那人,燉菜內的辛香料不斷刺激,他左眼流了點眼淚,右眼卻一點淚也沒流。
為什麼,你不來找我?
獨角之王說著一邊吞下最後一口燉菜。那人看著他,什麼話也沒說。獨角之王衝動地,上前一把抓住那人頭上又長又細的角。
這麼長、這麼細的角,一點都不好看!
獨角之王憤怒地說,他強行拉了那人的手去摸自己又短又厚的角,咆哮著:這樣的角才好!
那人的手的溫度從他的角傳送過來,那種感受,他從未體會過。那人仍沈默以對,但眼神並沒有迴避,幽怨而悲傷。
獨角之王與那人四目相對,無話可說。終於,他的右眼也流下眼淚。
我要走了。獨角之王起身,那人仍坐在椅子上。
獨角之王看了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回家的路彷彿變得很漫長。冷的話,那邊有很多帽子。那人終於開口說了話,聲音低沈。獨角之王看了看衣架上一排帽子,正準備拒絕,那人又說:被戳壞也沒關係,別著涼了。
他聽了後,一動也不動。
一瞬間,獨角之王快步衝向餐桌,抓著那人的角,將他的臉往餐盤砸去。一下、兩下,停不下來,那人終於發出低沈的哀嚎,好像很痛苦。獨角之王開始使出渾身解數,想將那人的角從頭上拔下來,但不論他多用力,角都一點動靜也沒有。
沒有用的……
那人忍著痛說。但是無論他看起來有多痛,他仍沒有哀求獨角之王停手。獨角之王異常憤怒,抓著那人的角,將他一路拖向廚房。不、別這樣……!終於,當菜刀在那人的角前揮舞時,那人終於害怕地哀求,全身顫抖著。
你並不想要和我一樣有角,不是嗎?你躲在這裡,躲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獨居著,一直在逃避我,不是嗎?
不是的……兩個有角的人在一起,仍是一樣孤獨啊!
獨角之王停下揮舞的菜刀,看著那人。你說的對。他喃喃自語。他再度舉起菜刀,往自己頭上的角砍去。
啊!那人嚇到了,噴出的鮮血讓他幾乎盲目,無助地亦流下了淚水。
這個角,給你吧,我不要了。獨角之王說。肉體的痛苦讓他的聲音扭曲,整張臉彷彿是一個詭異微笑的面具。那人僵硬地,無從回應。不要嗎?沒關係。獨角之王自言自語。
這樣一來,至少我的孤獨是獨一無二的。
獨角之王說完這句話,將他被砍下的血淋淋又短又厚實的角,往那一鍋燉菜裡扔去。才一會兒,鍋裡便有一股奇異的香味,燉菜好像變得更美味了。太好了!獨角之王說。頭上的傷口讓他臉色蒼白,那人仍動都動不了。
應該差不多了吧。二十分鐘後,獨角之王頭上的血仍持續流下,尚未包紮。他低頭舀起兩碗燉菜,有幾滴鮮血流入燉菜裡,因為燉菜很辣本來就紅紅的,幾乎看不出來有血滴入。
給你。獨角之王將用他的角燉過的燉菜遞給了那人,那人猶豫地看了看。這是我最後能和你分享的東西了。獨角之王說。那人聽了,接過燉菜,嚐了一口。
好吃嗎?那人點了點頭,眼淚再度從他兩眼流下。
好吃到哭了?我嚐嚐。獨角之王急忙大吃了一口燉菜,那滋味濃郁深遠,後勁十足,香辣四溢,曼妙無比。他將整碗燉菜端起,直接全部推入嘴裡,吃完後,意猶未盡地打了個飽嗝。太好吃了!真不愧是我的角啊!他說。
那人看了看他,幽幽苦笑了一下,眼裡仍有悲傷的星星閃爍。
獨角之王再度走到衣架前,看了一看,拿起一頂雪白的毛線帽。
那麼,再見了。他說。
再見。那人說。
獨角之王離開了黑色的房子,腳步輕快。不久後,有人看到他在回家的路上戴著一頂鮮紅的帽子,而且一邊吹著口哨,那是愉悅的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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