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電影《Barbie 芭比》,原以為會是一部以技術性取勝的夢幻惡搞喜劇,畢竟片中內容致敬了好多名電影。譬如,電影的第一幕就非常明顯致敬《2001 太空漫遊》開場。原版是一群猩猩因為某個巨大黑石板產生進化,獲得狩獵能力,《芭比》則是用來示意當時女孩子的玩具娃娃從原本的嬰兒娃娃進步到了芭比娃娃,是個劃時代的玩具。
致敬《駭客任務》
在片中怪芭比問芭比「要選擇高跟鞋留在芭比樂園,還是選擇勃肯鞋去現實世界探索?」就是在致敬《駭客任務》中莫非斯問尼歐紅藥丸與藍藥丸的選擇,這幕也成了影史經典。但芭比卻「很不上進」地選高跟鞋,還被迫重新選擇,不然就無法修復時空裂縫。
致敬《教父》
片中芭比裝笨去問肯尼該如何懂《教父》,也成了笑點之一。為何會以此作為反諷呢?因為名導法蘭西斯柯波拉所執導的《教父》三部曲,不但是在黑幫片型中成為被封為圭臬的經典,更是一系列深刻描繪「父權」的電影,體現出肯尼們在引進父權的過程中,這系列作品也是一定要取經的。
#芭比,一個塑膠娃娃變成真正女人的故事。
在芭比王國裡,什麼都是以芭比為準,芭比的衣服、芭比的房子、芭比的派對,在這個王國裡,每一個女性都叫做芭比,她們有不同的成就與不同的專長,唯一相同的就是地位都一樣崇高。
在這邊,有個附屬的角色叫做「肯尼」。
在這個王國裡,所有的男性都叫做肯尼,他們每一位都需要有芭比的注視,才會覺得自己有意義,當他們想要參與芭比的活動,總是被晾在一旁,芭比連肯尼住哪裡都不知道,也不太在乎肯尼的感受,而這些肯尼也有一個共通點,他們在芭比王國裡,都一樣是邊緣人。
然而,這個王國還有一個特色:就是「什麼都是假的」。
芭比每天早上要洗澡、每天早上要吃早餐、每天早上要喝牛奶。但是,洗澡不需要水、早餐不需要貝果、連喝牛奶也只是做做樣子,但芭比很開心,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導演以其擅長的方式講述 #女權,在電影很早出現的怪芭比問芭比,為什麼一定要漂亮的而不能有瑕疵的?
芭比回應指,因為她是「刻板(Stereotype)芭比」,是現實世界女孩的模範,代表女性是獨立、漂亮且自主。現實世界的女孩可以像 Barbie 世界裡的 Barbie 一樣,肩負不同的工作,所以必須是完美的。
可是後來,刻板芭比走到現實世界發現自己是被物化的代表,不僅走到路上會被其他男性凝視,更成為女孩必須成為的模範代表:漂亮、穿高跟鞋、溫柔、完美、整齊、身材好、沒有腦袋等,甚至在芭比公司裡被要求走入盒子,因而感到惶恐,產生認知的錯覺。
所以,她才理解為何在芭比世界裡,光是腳跟著地、頭髮亂的小事,她就會感到對不起這個世界,就會產生處在世界底層的卑微感。
這幕的象徵極深,表示現實世界希望女性是被觀賞的、是在盒子裡的商品,而刻板芭比的逃離,比起覺醒,更多是原始本能對於恐懼的遠離,是生於為人的基本自由。
對死亡意識的覺醒,是芭比開始腳踏實地的第一步。
當她隔天醒來,發現她的腳不再呈現高跟鞋腳,而是變成了扁平足,她嚇壞了,她並不想要腳踏實地,一心一意想回去那個快樂國度;她看到身上的橘皮組織,也嚇壞了,她並不想要變老,想永遠維持年輕。
#這說明了中年危機。
當我們意識到死亡的時刻,通常就是當我們人近中年,意識到已經一半躺在棺材裡的時刻,我們會開始意識到自己不再永遠年輕,不再是別人口中的那個弟弟妹妹,而是變成什麼什麼哥、什麼什麼姐,你會開始意識到現在的生活是不是你想要過的。你不再是那個永恆的少年,也不再是那個永遠被照顧的少女,你開始發現生命有盡頭,你也因為意識到死亡,而開始活著。
嚇壞了的芭比尋求了怪芭比(被玩壞的芭比)的意見,順著路徑來到了現實王國。在芭比王國(潛意識王國)被哄抬著的她,到了現實世界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原本以為會收穫許多愛,以為現實世界的女性會感謝她帶來女性成就一面的她,反而被責怪。
她的存在,對於現代女性來說,因為過度完美的身材比例,帶來物化女性的副作用。
在芭比王國裡,連總統、諾貝爾學得主、工程師、太空人、法官······全部都是由各種不同的芭比擔任的,但是在現實世界裡,這更像是女性無法實現夢想的一種寄託,她被小女孩冠上了「物化女性的玩具」、「性別刻板印象的元兇」、「法西斯主義者」的可怕代名詞。
相反地,原本躲在芭比車廂後座,連副駕都無法被允許搭乘的肯尼,到了現實世界,卻大開眼界。
他看到男人當家,鈔票上的頭像是男的、會議大廳裡作主的是男的,甚至他第一次被感覺到尊重,因為居然有一個女人非常禮貌地問他時間。他頭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可以被尊重的,原來自己是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的。
原來,這個世界並不必然是芭比的世界,也可以是肯尼的。
肯尼的反撲,就是陰影的反撲,也像是現實世界裡,女權主義者的反撲。然而,我並不想將焦點放在男權女權的問題上,我更想談的是:平衡。
#當然,這仍然是一種不平衡,但卻是一個過程。
肯尼在現實世界,因為沒有專長的關係,所以在求職的過程處處碰壁,但這並不影響他的覺醒,他只是沒有能力。
現實世界的求職所需要的各種技能,便像是我們頭腦所需要負責與學習的種種專業,專業是重要的,因為他可以推動社會的進步,我們沒辦法因為靈性的醒覺就自然而然擁有各種能力,我們仍然需要頭腦的幫助去學習與自我成長,但在這邊,我們至少看到一件事:肯尼不再因芭比的注視而感到價值,他意識到自己的可能性,並且試圖擁有一席之地。
很像女性覺醒的過程,對吧?是不是很有趣呢?
因此我覺得芭比這部電影,更適合拿來進行意識層面的探討,因為這部電影裡的角色,老實說,什麼專業也沒有。
肯尼因為這驚鴻一瞥而醒覺,於是,他決定回到芭比王國,並且把這一套,帶回那個世界。
另一邊,到了現實世界的芭比,因為被歧視、嫌棄等問題,回到了美泰爾(芭比製造公司)總部。
美泰爾總部是由一群男人統治的世界,當芭比想要找他們的女性領導人時,總經理思索了許久,好不容易講出難得的兩個曾經的領導者。男性倡導著尊重女權的同時,只不過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這麼沙文主義而已。
在電影裡,對這群男人的嘲諷意味極重,他們就像一群變老的小男孩,只在其位、不謀其政、且唯利是圖,對他們來說,能賺錢就是最重要的事,不賺錢的產品就停產。
這一切的商業運作,與芭比自以為她的存在能為女性帶來生存意義的崇高理想,完全沒有關係,而這一切,當然更與尊重女性,沒有任何關係,他們所謂對於女性的尊重,更像是施捨。
有趣的是,以陰性為主的芭比世界,在現實世界是完全反過來的。在芭比世界裡,她看起來像是對肯尼釋出善意,但事實上芭比根本連肯尼平常住哪都不知道。
當肯尼問她晚上能不能去她家玩的時候,她說她沒什麼事,除了要跟朋友們趴踢與練舞之外,每一天都是 Lady’s night,沒有任何一天屬於肯尼。
肯尼被放在好後面的一個位置,而那些釋出的善意,更像是芭比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美好。兩性的平等是個假議題,因為既得利益者並無法意識到真正的尊重,而只是為了包裝自己的人格面具。
當然,所有的陰影所累積起來的能量,都會帶來反撲的。
而這個反撲,不只在意識層面發生,自然也在潛意識層面運作,於是,他們回到了芭比王國。
芭比帶著對現實失望的母女二人,回到了原本的芭比王國,她興奮地說著芭比王國裡的一切,訴說著由芭比掌權的世界多麼美好,直到她回到王國裡,發現早已風雲變色······。
這個王國,已經變成了肯尼的王國,而她的夢幻小屋,也變成了肯尼的道館。王國裡,就像現實世界一樣,所有的肯尼都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大男人,而那些原本身為總統、身為太空人、身為工程師、甚至身為法官的芭比,都情不自禁地圍繞在那些肯尼旁邊獻媚······。
所有的芭比都被洗腦了,這裡成為了肯尼的世界。連帶地,現實世界的銷售,也開始變得以肯尼為主,天上發生的,地下也在發生了。
如果以潛意識的角度來說,這是內在陰性與陽性層面的征戰。當我們出生開始,原本只有靈魂、習氣,但加諸了現實社會中的諸多因素,包含環境、文化、教育等種種現實訴求。
我們的陽性開始主導了內在意識,我們被教育成以成就導向、社會地位導向、金錢導向,但有趣的是,所有的肯尼,原本的習氣並未改變,他們就算主導了世界,也仍然保有原本的競爭性,並且渴望芭比的關注。
於是,原本已經放棄的芭比,便利用了這一點,重新奪回了芭比王國。這說明了,一個人只要不知道他自己是誰,無論他在什麼樣的位子,都一樣會迷失。
在過去,由芭比主導的世界裡,肯尼渴望芭比的一個關注,他永遠是芭比的附屬品。
在後來,由肯尼主導的世界裡,肯尼仍然渴望芭比的關注,他即便擁有了全世界,卻仍然忍不住與其他的肯尼競爭,於是他吃醋、戰鬥、被芭比們挑撥,最後,錯過了修憲的時間,失去了他的王國。
未曾覺察的習氣,多麼可怕,肯尼並沒有跳脫他的輪迴,他再一次遭遇了挫敗。肯尼痛哭失聲,對芭比說,其實當他發現馬並不等於父權的時候,就已經對統治王國失去興趣了。他哭得像個孩子,說他什麼都沒有了。
所幸,經歷過一番挫折的芭比,也不再是以前那個芭比,她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尊重,也更正視到自己過去對肯尼的忽視,她意識到自己過去未曾覺察的理所當然。於是,她對肯尼說,你就是你,你不等於馬,也不等於父權,更不等於海洋,你是肯尼。
底下的每個肯尼如夢初醒,底下的每個芭比也都彷彿認知到自己真正存在,他們看起來如此相同,卻又如此相異。就像我們的內在每個意識,或甚至是我們每個人,像是我,卻也不是我,我在,卻也不在。
「我是肯尼,芭比是我的朋友。」
這句話再次代表了肯尼徹底的醒覺,他不再需要透過芭比的關注而感受到自我價值,他與芭比是平行的,他是獨立的個體,他們兩個地位是平等的。
有趣的是,在集體醒覺之後,芭比反而陷入了另一種迷惑,王國裡的每一個人都擁有了自我,那她呢?她反而矇了。
每一個芭比與每一個肯尼,就像我們每一個不曾理解的內在,而如夢初醒之後,我們又是什麼?
#性別標籤外,更重要是個體的自我探索
刻板芭比提倡的並非回到過去,而是展開未來。自己不再需要 Ken,成為被安排的一隊,Ken 亦不需要因為有 Barbie 才能存在,而是「I am just Ken」。
而我們的自我認同,不需要根基於任何社會標籤,特別是性別標籤。真正的性別平等,不在於任何一方成為強勢,而是任何人都可以是任何人,而平等存在。電影想指出不是要 Barbie/Ken 追上「完美」的世界,而是世界要能接納獨一無二的 Barbie/K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