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凌晨三點多。
隔壁幾帳夏令營的小孩子起床,話沒講幾句就唱起歌來。
四點多,周圍已經全部都是大家點火煮食、整裝的聲音。
撐到五點多,探頭出去看,帳篷已經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還有一半已經人去帳空(可能)。
慢慢摸,一邊等太陽升起。
下唇熱熱辣辣的,動也動不了。走去廁所的路上,已經接收到幾枚驚訝的眼光。所以連鏡子也不必照了,那樣就是那樣。
早餐的飯糰需要把牙齒伸出來才啃得到,咖啡一不小心就會沿著嘴角流出來,得直接倒到口腔深處。
症狀沒有蔓延到其他地方,算是稍微放心。現在開始思考的是,這樣到底要多久才會好。
曬一曬拍一拍抖一抖擦一擦,帳篷終於約有八成乾,我也甘心開始拔營釘。
作息跟人家不一樣的悠哉,令人非常愉悅。
整條路徑幾乎沒人,跟前一天午後的人聲雜沓相比,走起來舒適度是天壤之差。
一邊慢慢往上爬,一邊回頭跟白馬大池道別。
在白馬乘鞍岳遇見兩個年輕女生。互相幫忙拍完照之後,因不知彼此腳程,我決定多留一下,讓他們先行。
順順的下坡,正覺得眼前的雪溪很美,突然發現,甚麼,是真的要橫越它!
還有雪溪要過?我不知道!
(檢討:
事後某天,又打開手邊的地圖來看,赫然發現人家上面真的就有寫「短い雪渓」。資訊明明就在眼前那麼多次,自己沒注意到,還敢在那邊驚訝,真是不應該)
長度是真的只有一點點,坡度看起來也是還可以(但是是下坡……)。
已經把冰爪收到背包很裡面,我要把它挖出來嗎?
路徑的旁邊有一條只比童軍繩粗一點點的繩子,有幫助是一定的,但對我來說夠嗎?
先踩幾步上去看看好了。
如此,戰戰兢兢,終於踏上沒有雪的石頭。
回頭看看剛剛的雪溪,鬆了一口氣。
但接下來的路徑也沒在好走的。
巨石瀑裡,走幾步就要認真尋找噴漆的記號,深怕一偏,切回來又要加倍耗時耗力。
毫無遮蔽的地形,整個空間整個路徑整個人都在發燙,全臉幾乎被包起來的情況下,飆著汗卻擦不到。
感謝沿路上非常偶爾的短短的樹林路段,還是有機會稍微整理自己一下。
走著,腳下石邊的水分慢慢多了起來,漸漸的,竟是在水中間跳踏而行。
看見樹林的盡頭,有木棧道。
是回到人間的感覺。
天狗原,一片漂亮的濕地。若不是離登山口還滿有一段距離,這裡的平台上應該時時都是滿滿的人潮吧。
在這裡稍歇,回望來時路。知道是知道的,但總還是不可思議。
平坦的散步道過後,仍是一路陡下。
路況倒是很單純,只是上山的人實在太多,這裡又有不成文(大概吧,或許哪裡有寫著我不知道)的規矩是上山優先。下山的我一路走走停停停停停,始終在找適合讓路的地方,節奏感很不順。
再者海拔漸低,悶熱加劇,又加上兩側雜木林半天然半人工,已無這幾天習慣的美麗景致,後來變成竹林夾道。在這裡拍張照片說我人在日本,不信的人應該居多吧。
整體上是走在台灣郊山的步伐、體感和視覺,但背包的重量和大小卻不是。
明明應該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這違和感卻一路困擾著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小小的煩躁在心底深處蠢蠢欲動,還好一路上太多招呼要打,也算是一種分散注意力。
看到栂池自然園登山口的牌子,お疲れ様でした,彷彿真的有人在那裏這樣跟我說一樣。
右手邊是自然園的售票處和入口,左手邊是栂池山莊,有餐廳,可供住宿。
我一開始沒注意到(明明就在旁邊)公共廁所,跑到栂池山莊裡去借用,還覺得奇怪為什麼外面人不少,廁所卻完全沒有使用痕跡。但總之我因此而知道了這邊有賣店,等一下可得好好的來逛逛。
在這之前,登出一個行程最棒的儀式,就是一支冰淇淋。
當然要選獼猴桃(奇異果的原型)口味的。
在日本健行最舒適的事情之一,就是大包只要妥善放在不擾人的地方就好。去盥洗、去旁邊拍照、去吃點東西……背包就好好的在建築物外邊的角落等我,一點不用擔心。
接著去找紀念品。
滿腦子都是遇見雷鳥的滿足感,眼裡只看得到有雷鳥的物品。
可是。所有我會用到的東西,早已經都有一輩子用不完的量了。而我還在行程的開頭,看到甚麼都買的話,接下來的移動過程會有多辛苦,這種經歷已經太多次。
問題就出在我拘泥於「往常平常都會用到的東西」上頭,而錯過了其實想買卻真正難買的東西。(更令人扼腕的是那還不貴不重不占空間也不怕壓)
幾天後知道這件事情,當然早就來不及。
看著我有買的同設計品牌的雷鳥手拭,滿足之餘也暗自反省,想著下一次的購物時間我會學得比較精明嗎?
或許有那麼一天吧。
搭纜車下山,託朋友已經把所有資訊告知之福,得以偷懶不用再去查怎麼回民宿。
候車亭裡,我認真篩選民宿附近有供餐並且可以久坐的咖啡廳。雖然早就知道徒步15分鐘以內的選擇,就那幾個。
巴士非常舒服。吹到冷氣的感覺真好。
第三次到達白馬八方巴士總站,(對了,前前前文忘了說,這次還學到一件事情:在這裡叫計程車不用自己打電話,車站裡面就有直通各計程車公司的電話,話筒拿起來就好!)
到Lawson買了飲料食物,往民宿走去。
民宿老闆的態度起初讓我覺得怪怪的,後來才知道她是心裡疑惑的緣故。以訂單情況和寄物情況來說,她知道我是前幾天有來住過一晚,接下來還會斷續住個幾晚的那個人。但我的臉和當時她看到的我的臉,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對不起我完全不認得你就是那個人!」她說,並委婉解釋可能是因為臉曬得有點嚴重的關係。但,我後來照到鏡子才驚覺,其實是我的嘴唇。
當然太陽曬得我膚色有變是事實,但那個雙份維也納香腸嘴,就連我自己看到,也快要不認識了。
房間前一晚沒人住,老闆娘很好心的讓我直接入住。
不用渾身酸臭在外流浪真是太好了。
徵求同意之後,我在民宿的院子裡開始曬地布、帳篷。
透過房間的窗戶,看著炙熱陽光下瞬間變乾的我可愛的帳篷,即使房間沒冷氣熱到滿身大汗,還是超級滿足。
能有這麼棒的空間順利的曬帳篷,意味著我平安回來,而且能妥善收拾裝備,不用遷就。
以一個健行的人來說,應該沒有甚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吃了東西、洗了衣服、洗了澡,打了個電話給橫尾山莊,確認寄物事項。
等待朋友來會合的時間,我認真規劃著接下來行程的變更。
對於可能要退掉好不容易搶到的週末的燕山莊,心裡非常掙扎。
不需要馬上下決定也意味著會掙扎更久。
取捨之間,我學習面對自己各方面的狀態,沒有對錯也永無止境。
傍晚,與朋友碰面,往燒肉店走去。
燒肉店說今晚預約已滿。我們想都沒想過這鄉下地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貶低之意)的燒肉小店,也要事先預訂。
悻然離開,顯然屋外那些令人心動的通紅炭塊今晚跟我們無緣。
找了步行能到達的日式家庭餐館填飽肚子(分量很大,好吃自然不在話下),然後又去超市之後,也到它旁邊的藥妝店,買了口唇炎的藥,並補了些下一段行程的行動糧。
不得不說,日本的行動糧選擇實在太多了。即使同樣類型的商品,都至少有3種以上的品牌、各自又有3種口味以上的選擇。
出來的時候,赫然看見白馬三山在眼前。
很開心此時的我可以想著「我曾經到過那裡呢!」而不單純是「啊,好漂亮的山」。
夜很快就降臨了。我擰開(今天有記得帶出門的)頭燈,涼風中還殘存著一點點太陽的氣息。
剛剛完成了一個夢想、一個挑戰。此時把自己好好放在舒適圈裡面,應可足夠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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