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有院子的家」視為一個意象,那麼由這個意象聯想的畫面會是什麼呢?孩子在院子的草皮上奔跑、男女主人在院子裡的涼亭微笑喝著午茶,或許偶爾也會舉辦帶有交際性質的野餐派對,接近一個完美幸福家庭的模樣,彷彿必須從擁有一座有院子的家作為起點。
韓劇《有院子的家》試圖揭開「看起來都一樣」的幸福家庭外殼,以院子傳來的腐爛臭味為起點,透過女主人的行動,將赤裸的內裡袒露於觀眾面前。
本劇為了營造懸疑氛圍,節奏是緩慢的,不過也因為緩慢,導演有餘裕去鋪陳許多細節,尤其是男主人對女主人「情感操弄」的著墨之細膩,幾乎是心理學名詞解釋的再現,但比起心理名詞的演繹,我認為這部戲劇,透過男女主人為了「守護有院子的家」而作的人生選擇,更能帶給觀眾們深刻的收穫:
男主人的選擇啟示錄:為了擁有一座有院子的家,你願意拿什麼交換呢?
比如,只要把靈魂賣給魔鬼,便可以在權力遊戲裡成為優勝者,獎勵是可以擁有金錢,以及相對的購買力,無論是擁有一座有院子的家,或是交易已成為商品的青春肉體,當然最大的享受,還是所有在場與不在場的他者凝視的眼光,一種羨慕的眼光,你,願意嗎?
劇中男主人朴在浩在這場交易中,毫不遲疑的選擇將靈魂賣給魔鬼,而且為了讓自己的選擇合理化,也為了這樣的生存模式可以流暢無阻的運行,他必須讓他的家庭成員配合演出,於是他對妻子文珠蘭進行「情感操弄」、以愛之名擅自代替兒子做決定,目的都是為了確保家庭成員與他步伐一致。
通往富與貴的步伐是不需要思考的,只要漠視他人的痛苦即可。對他來說,從父母輩到過往經驗的長期練習,走出這樣的生活之路早已是自動駕駛模式,所以當他把殺人證據帶回父母家時,父親反應平靜無波,仿若無事。是的,只要無視,便可無事。朴在浩不斷引導妻子要學會無視後院的臭味,而那正是靈魂腐爛的氣味。
偏偏妻子文珠蘭卻無法無視,雖然在丈夫的操弄下,經常在感官認知上混淆,但美麗庭院裡的惡臭明明如此清晰,為何只有她一人聞到?到底怎麼一回事?人性裡懷疑好奇的原始驅力終究還是獲勝,她選擇一步步挖開被刻意掩埋的一切,奇詭懸疑的情節於是展開。
然而,往真相走去的文珠蘭能否承擔真相的衝擊?
女主人的選擇啟示錄:你想要的是白日的微笑,還是夜裡的舒眠?
從文珠蘭的角度來看,當她逐漸接近丈夫是殺人犯的真相時,風險是眼前擁有的「有院子的家」可能崩塌,無法再享受被刊登在雜誌上眾人艷羨的注視,無法再舒適地待在名醫幸福家庭的光環之下。一旦揭開真相,她從眾人那裡接收到的目光將轉為「可憐」。然而,若是繼續無視,假裝臭味不存在,那麼,自己與孩子的痛苦、精神上的不安及折磨,便成為永世的夢魘。白日裡光鮮示人的代價是夜裡無法成眠,你要如何選擇?
文珠蘭終究選擇夜裡舒眠。她希望守護家人,只是她的家人裡並沒有已然喪失人性的丈夫,僅有親愛的孩子與已經和解的母親,她為她的家人,當然更是為了自己,選擇勇敢清醒的活,不被藥物控制、不被情感操弄,更不被世俗眼光綁架,她的決定艱難,卻勇敢。
全劇結尾時,畫面停在文珠蘭一家仍在有院子的家裡野餐,洋溢著自在和樂的氣氛,但觀眾知道,這樣的和諧安穩,得來有多麼不易,感動的情緒因而在最後一刻得到滿漲,原來,順從心的判斷,過上獨立自主的人生,即使眼下看來有多危險,都依然是讓自己得到幸福的最佳解方。
幸福的家庭只是「看起來」相像
雖然,托爾斯泰的小說名句說道:「幸福的家庭都相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然而,我們都知道,生活,從來都是如人飲水,只有自己才會知道,在生命這襲華美的袍子下,跳蚤的咬嚙是如何不適。
因此,幸福的家庭,只是「看起來」相像罷了,當然,這個「看起來」的判別標準,還是以物質成就為主,比如能否住在一棟「有院子的家」。如果把這樣的標準奉為人生追求的方向,那麼,很可能會落到像男主角一樣,人外是春日暖陽般的兒科醫生,內在卻是如嚴冬般冷酷的劊子手,在無情屠害他人時,自己的人性與靈性也一併陪葬了,或者像覺悟前的女主角,在被豢養的日子裡,成為丈夫的共犯,在幸福的假面裡時刻不安。
獨立自主的人生,才能坦然面對內心的審判
最後,以女主角在法庭審判時的自白,送給正在為營造人們眼中「看起來」的幸福樣貌疲憊不堪的人們:
直到院子傳出惡臭前,我一直很焦慮地怕別人察覺我的不安,一心希望別人眼中的我,就是個身處在最高處,家裡又有寬敞院子的女人,…如果我能早點在成為整天等著受人保護的人之前,就先為自己的人生作主的話,這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願我們在面對自己內心的審判時,都能如文珠蘭般,勇敢而坦然,卸去他人眼光的枷鎖,戒掉被豢養的依賴,獨立而清醒地為自己的人生作主,享受打從心裡湧出的,「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