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妙事譚 【第一卷】之八、爆炸（三）

　　「你是誰？」 

　　面對著陌生的黃溜溜不明生物，朱向杉問了一聲。雖然保持應有的警惕，但朱向杉的鳳眼已看出這生物沒敵意，鬆開了準備射出火焰飛羽的朱雀翅膀。 

　　關於時空現實悖論該怎麼解決的確是個大問題。其實，就連如何救出洞天中被高科技維繫腦波與呼吸的幼小生命都是個問題。　　

　　如果洞天跟那種隨身老爺爺躲的芥子空間一樣，可以輕易移動就好了。這樣至少不必煩惱如何維繫這些幼崽的性命。不過就如同時空現實悖論的問題一般，問題在於朱向杉。朱向杉身為「鹿老闆星際咖啡廳」此一「未來」時間線返回之鳥，鞏固了此一現實的時間線，以他一隻小小朱雀，是無法改變這個的。

　　況且，他其實已在爆炸發生的當下，聽到玉山之神轉播洞天的凋零與哀號。也就是說洞天破碎的現實已經確立。薛丁格那隻處於未觀測狀態的貓，被看死就真的死了，正如同朱向杉已得知洞天破碎就無法阻止洞天破碎了。

　　想對抗命運，但物理的高牆阻擋著他。 

　　不過現實無法改變是一回事，當下，朱向杉能做的他還是要做！

　　他一定要救這群幼崽！ 

　　朱向杉放出「凰火．生命之炎」為每個插著維生儀器的幼小孩子點起有如螢火蟲光芒的點點火源。接著他一個個拔去束縛各種族的「維生」儀器，解除他們被凌遲和研究的悲慘生涯。因著生命之炎那小小的火苗，這些孩子平緩地呼吸，活了下來。被割裂的器官、肌膚、肢體在生命火苗的供給之下，肉眼可見地恢復完整。

　　「不是要解決時空現實悖論嗎？」黃溜溜的不明生物再度問道，並回答了朱向杉的問題：「我是阿榴。」 

　　阿榴。這名字有點熟悉，阿榴！不就是顧狼院受果神委託在找的那個榴槤精嗎？ 

　　「看您好像認識我呢，沒錯，你好我是榴槤廣播電台的DJ阿榴！」 

　　啊你榴槤殼呢？怎麼裸體啊！ 

　　一隻接受生命之炎治療的尖耳朵精靈小ㄚ頭耳朵長齊了，她動動雙耳，醒來了，並睜開她的明眸大眼。結果看到裸體的黃溜溜的榴槤精就咯咯咯地笑。 

　　阿榴友善地對小丫頭笑了笑，接著便主導對話，話鋒一轉，「想問？不過『正史』的爆炸要來了，時空悖論待解決，不是嗎？」 

　　「你知道爆炸？你也穿越了時空？」朱向杉有些懷疑，本來作為一隻吉祥的台灣朱雀，不會那麼多疑的，但他的鳳眼看不到這個裸體榴槤的時空波動。 

　　阿榴微微一笑，笑而不答。他開始搬運周圍外星人的實驗器材，並很沒禮貌地吩咐道：「紅色小鳥，你快把那些幼崽集合起來，過來我這裡。」 

　　時空悖論該怎麼解決，其實朱向杉亦無解。因為「命運」不可違抗。當「命運」跟「時空」碰在一起更是麻煩。時空系強者多無法解決時空悖論，其實不是技術面的問題。只是會碰到命運女團（沒錯，命運女神太多乾脆成團出道了！）的一些小麻煩罷了。 

　　臭東西。我可是台灣朱雀，鳳屬靈物，你又算什麼水果啊......朱向杉很想直接嗆回去，但他向來是個好好鳥類，不跟其他生物計較，所以他開口問的是：「你有辦法解決命運女團的問題嗎？」

　　問完後，朱向杉想到命運女團的傳聞，表情變得堅定，他絕對無法為了大義而「犧牲」。 

　　「這有什麼難的？」阿榴睜大眼睛。「不就一起玩玩就好？我聽說鳳屬靈物不行就涅槃哪，應該對你來說不難啊！」 

　　「很難，我才剛浴火重生，變成亞成鳥，還沒長大。」朱向杉堅定拒絕，雖然只是推託之詞，「只有你可以。所以你確定你一個榴槤可以？」 

　　「小玩意兒，我是榴槤電台的DJ阿榴呢！一打一百三十八億不是問題啦！」阿榴信誓旦旦。 「而且榴槤可以壯Ｘ，身為榴槤本榴當然沒問題啦！」

　　「好喔。」朱向杉為了阿榴的極度自信感到佩服，但只是口頭應和。他暗自祈禱到時候還能讓顧狼院把阿榴交給果神交差。

　　既然DJ阿榴說他能解決命運女團，那朱向杉就相信他的做法（畢竟朱向杉只準備了時空穩定器，其他一切概無準備）。朱向杉先集合起了幼崽們，要他們不分種族不分年齡的排成小方陣，集中在阿榴用外星儀器圍起的圓形場域中。

　　要他們集合不難，但需要小朋友們乖乖地和樂相處就難了。本來遭逢外星人慘忍待遇而懨懨一息的小寶寶們受到生命之炎治療後，紛紛恢復活力。或說是，活力過剩。 

　　剛才甦醒的精靈小ㄚ頭跟小王子開始互相揪著頭髮纏鬥，口腔期的人類幼兒抓著一頭狐狸精寶寶的尾巴緊緊咬著。姑婆芋精用她的大葉子一直給斜綠天蛾寶寶精賞巴掌，卻被綠毛蟲顏色有著獨角的蛾寶寶咬了幾口葉子，那隻姑婆芋精開始哭出白色的毒液，激得一旁的咬人貓精寶寶渾身不舒服，動了幾下，螫到一旁乖乖排隊的小獼猴，讓他灼得大叫。總之就是一團混亂。朱向杉集合完幼崽後，用了亞成鳥尚未完全成熟的聲音叫到：「安靜！」 

　　沒有幼崽要理他，甚至朱向杉還眼明手快地抓住想要連袂爬出圓圈範圍的小泥鰍、小壁虎跟小愛玉子藤蔓。

　　「唉。」朱向杉嘆了口氣，精疲力盡地提問：「喂，DJ阿榴，你打算處理違背時空悖論？」時空悖論對時空系強者很簡單，困難之處在於面對命運女團的「小麻煩」。阿榴自稱可解決小麻煩就好。但朱向杉自己不會時空法術。而時空穩定器，讓朱向杉可以騙過悖論而存在於此，別無作用。而阿榴又沒有時空波動，絕對不可能是時空法師，究竟怎麼解決時空悖論？ 

　　「待在圈圈內就好，等下等爆炸。」阿榴自信說道。 

　　聽到那麼自信的話語，朱向杉就放心了，旦……細思極恐，啊不就沒有解決，跟著爆炸灰飛煙滅而已？朱向杉鳳眼一睜，此刻洞天中已擠滿了炸彈幽靈。 

　　「快解釋！不然我還是得試試其他方法！」朱向杉亞成鳥的聲音已不再稚嫩，但由於緊張，也不復成鳥時的溫潤，聲線相當緊縮。

　　「你好，我是榴槤廣播電台的DJ阿榴，歡迎回到我們的榴槤秀！接下來，歡迎大家到我們的官網上留言想聽什麼歌！我看看喔，網友ThirdA3，點了一首由黯界西海樂隊演奏的〈我想買單〉，這是一首當你有口難言，或是雙方難以溝通時可以拿來使用的實用搖滾。由西海樂隊主唱沙宗編曲，鼓手毋子棋填詞。」

 　　哥安四聲！怎麼變成廣播了。 

　　「好啦！播報結束了可以說話了。」阿榴吐了口氣，開始連珠炮般地說話，「單槓蕩單槓，單槓蕩鋼彈，鋼彈蕩單槓，鋼彈槓上單槓，單槓盪到鋼彈，單槓與鋼彈槓上，槓上只有鋼彈槓單槓，盪單槓槓鋼彈，鋼彈鋼彈盪單槓。」 

　　「哥案！你不要念繞口令啊。」太過情急，朱向杉把心中的吐槽罵了出來，稍稍脫離他溫潤有禮的人設（他是台灣朱雀，應該說……鳥設），但他就是無法把「幹」罵出來。 

　　「你們放心，我剛才念的是降靈術的咒語。」 

　　「哇，酷欸，是那個召喚碟仙的手遊咒語嗎？」還在扭打的精靈小ㄚ頭突然罷手，很開心地問。沒想到小王子馬上嗆她：「才不是，畫羊羊才是降靈術。」答非所問的兩小馬上又互相揪著頭髮打了起來。

 　　朱向杉盯著炸彈幽靈開始大量聚集，靠近圓圈，離孩子很接近，眼神變得警戒。「對。我也想問問你的『降靈術』是什麼？」

　　炸彈幽靈，可是要除魔的啊。他們不死不滅，是炸彈死後化身的惡鬼，死後依舊持續爆炸再爆炸，永不毀滅。

　　「反向的降靈術你聽過嗎？」阿榴再問。

　　「憑依？附身？」

　　「對，類似這樣。」阿榴解釋，「這個反向降靈陣法是我跟一個名叫湯瑪士．電壓．瑞凡。用英文念起來是Thomas Millivolt Raven的受訪者學來的，這是他發明的陣法，可以讓生靈帶著軀殼反向附身到死靈身上，藉此獲得死靈不死不滅的本質。」

　　「啊？」朱向杉愣了一下，「您說那個湯瑪士．電什麼來著的？」

　　「名字不重要，現在為紅色小鳥你直接說明效果吧。簡單來說，這樣炸彈幽靈爆炸後，我們會跟著炸彈幽靈一起爆掉。但是！但是炸彈幽靈不會消失，我們也會跟著他們一起重新回歸現實。」 

　　「那他們回歸的地方......屠殺街？」朱向杉問道。 

　　「沒錯，很聰明喔。炸彈幽靈就是屠殺街的嘛，孩子你真棒。」阿榴擺出長輩的架勢，摸摸朱向杉的冠羽做為獎賞。

　　「幹！」

　　欺鳥太甚，朱向杉終於把髒話罵出口了，「別碰我！我可是尊貴的台灣朱雀，是玉山之神下第一使徒時光伯爵的眷屬！」

　　「而我是榴槤廣播電台的DJ阿榴！接下來讓我們迎接爆炸吧，倒數十秒鐘！」

　　等等！要跟阿榴說果神找他，要趕快回水果軍武。這樣朱向杉才能賺進顧狼院承諾給的外快，好為朱向杉家裡的那幾個鳥寶寶加菜。 

　　但來不及說了，第一個炸彈幽靈在倒數到八就爆炸了。

　　衝擊力不大，卻開始引發了連鎖反應，轟隆巨響在洞天中的每個生靈的靈魂中竄起巨大火柱。朱向杉看著黃燦燦的阿榴瘋狂大笑後突然爆開，震驚地難以言喻。但才震驚不到一毫秒，所有的幼崽、寶寶也慘叫著跟著碎裂在火光裡。最後在赤焰中消逝意識的是火抗最高的朱向杉，怔怔流下火淚破滅在超級大爆炸之中。

　　洞天成為碎片，消散在夜空之中，然而未驚動縈惑街的夜空半分。

　　招牌依舊完好無傷，僅有底下的鹿老闆星際咖啡店面玻璃破碎，噴湧出洶湧火浪，將一些路過的植物外星人瞬間點燃，連慘叫都來不及就碳化了。

*

　　遠方，貓尾酒館裡，特級包廂中時光伯爵和朱向杉聽見玉山之神轉播的淒慘叫聲，並聞到了夜空裡綻放的稚嫩肉香。

　　就朱向杉的時間線來說，此刻的朱向杉尚未穿梭時空，且還為等到顧狼院出現。

　　不顧時光伯爵反對，尚未穿梭時空的朱向杉執意救援這些孩子。

　　如果知道爆炸是必然，那朱向杉想必會後悔自己的衝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