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著一身寶藍對襟襦裙,滿頭青絲梳做雙蟠髻、僅用數支鑲以海南珍珠的彩繒與銀鈿所飾。手執一柄魚鳥相戲的雙繡紈扇徐徐輕搖,娉婷步上茶肆廳堂三尺木台,與台下茶客含笑見禮、挽裙款款入座擺於台中央的太師椅。
垂首往椅座扶手以烏木長扇柄嗑上三響,廳中人聲鼎沸乍然一歇,眾客紛紛朝台上瞧來。見登台的竟是一位貌美小娘,台下看客僅安靜數息、復又漸起私語。
交頭接耳此起彼落,女子溫婉中透著股英氣的柳眉揚了揚,微翹眼梢盡顯怡然自得。執扇泰然起唇,聲線如沐細雨般清潤明晰、張馳有度,乍聽極為入耳。
“今日幸與一位下凡遊玩的朱雀神君相識,討得一壺產自徽州的名茶,稱黃山毛峰。
聽聞那茶僅摘采奇絕陡峭上所育的極品芽葉,形似雀舌,翠裡映黃;經沖泡後,杯中茶霧結頂、湯色清碧,喉韻恬雅悠長。
黃山黃山,黃仞千險、山靄煙凝,誰敢攀丹梯;毛峰毛峰,芽尖似峰、毛毫如霜,魚葉藏萬金。今兒個,諸位茶客且聽阿瑾說上一回,來自天火南山的朱雀少年、與另位誕自極寒南海的年輕鮫人相識的故事罷。”
*
傳聞距中原遠遙萬里的彼方,稱作八荒四海。八方地緯,即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海廣域,謂東海、西海、南海、北海。
據傳南荒有座天火神山,上居神獸朱雀一族,以鎮南方。其族代行神祇炎帝權責,掌管人間夏季、接引亡者魂靈升天,其鳥型身覆烈焰,終日不熄;化為人形時,各個背生金紅羽翼、神情矜貴自持。
但知其族出了個少年,與人有別。族裡朱雀潛心修練如何駕馭渾身天火、用以焚盡世間邪祟,他反將天火嘗試收攏掌中,盡是冶煉鼓搗精巧物什;族中長老情態倨傲,教習幼年朱雀們何以把控夏時獲得世人尊崇,他獨獨看上凡間能工巧匠所創的機括術式。
於是乎,同輩間潛心向學形姿儀態、習得如何彰顯祥瑞威儀之時,朱雀少年掉頭摸索斂起滿身天火和藏匿後背雙翼;族老授予小輩辨別世間巫祝禱文、用以了解凡人向祂族獻敬中究竟有何所求,他反經識字,逐句逐篇鑽研起人世相傳不廣的算經算書和機關之術來。
因憧憬凡間工巧,朱雀少年自通曉化人形貌伊始、便回回翱翔往返南山與中原,遁入塵世觀察地津津有味。
又聞,極南之地盡頭為南海。該海域終年冰封千里,活物難以生存的海壑深處,即南海鮫人盤踞地。鮫人族得稱「泉先」、「泉客」,與凡人肖似的四肢軀幹滿覆細鱗、手腳指縫間連有蹼膜。世間皆傳鮫人所泣鮫珠價值連城,其族擅織就的龍鮫綃貴逾百金,鮫人族為避禍便世世代代遠遁南海、隱世偏居。
不曾想,南海鮫族中也出落了個特別少年。族人仿效海獸鯨豚般的尖細腔嗓於海中傳遞音信,他竟無師自通破譯外族的隻字片語、甚可口吐少許人言;族中長輩展示留存鮫綃上種種凡間古篆、諄諄教誨小輩警惕中原人對鮫族有所窺伺,他卻對陸地上迥然各異的人文風俗傾心不已。
於是,同輩間習得鮫唱用以誘捕海中獵物之時,鮫人少年遍閱族內為數甚少的異族古籍、試圖了悟各族語言間的規律;族老悉心傳授小輩如何善用海息幻隱身形、使常人難以察覺鮫人存在,他總琢磨何以利用此法喬裝上岸、好飽覽世間異族的萬千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