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台灣新「歷史性集團」的崛起

2023/09/08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1997/0619 自立早報

張登及(政治大學東亞所博士生)


從八○年代末,解嚴、開放黨禁、國會改選、國是會議、總統直選到國發會後的今日,人們慣常以「民主化」與「本土化」的交錯運行,來觀察近十年來台灣的政經發展。不過若將這些發展的深層脈絡加以剖析,則近十年來的發展,實際上正是台灣新「歷史性集團」崛起的軌跡。歷史的綿延意味著任何領航集團終將面臨挑戰;目下台灣正走到新「歷史性集團」崛起的路口。


「歷史性集團」(Historic bloc)一詞來自義哲葛蘭西的理論,指一個國家當中,整合各種政治、社會力量,並結合對經濟生產過程之統治,模塑特定意識形態(文化霸權),而持續一整個「歷史時期」的統治--領航集團,並超越狹義的黨派界限。檢視過去四十年,台灣舊的「歷史性集團」以優勢力量強制整合了台灣地方政治、經濟部門,以技術官僚的計畫及中國傳統繼承者的文化質素,在國際冷戰結構的奧援與經濟表現大體穩健下,穩定的統治持續了「一整個歷史時期」。


八○年代以後,國內與國際的政經結構轉變,使舊的「歷史性集團」的體系調適能力下降,國際人格受挫,發生危機,初步「政治自由化」與「本土化」是在半推半就下挽救危機的策略。然而,「形勢不以統治集團的主觀意志為轉移」,最近十年來的政經發展,舊的歷史性集團的傳統成員因為世代、觀念、政經資源等因素而迅速萎縮,其代表者--執政黨及其領導者也有了相應的變革對策。


但是執政黨內外新興主事人士也已經覺察,人事的汰除與拔擢,一不能擺脫過去舊的領導集團既有的人員與利益,二不能有機地重塑合於自身新發展的新意識形態與正當性。但在兩岸對峙與美國警告下,舊的歷史性集團的最後軀殼尚不能立即拋除;而既有的龐大政經資源,也不容撒手。國民黨自己企圖在重塑新歷史性集團時,就因此左右為難。


最大在野黨--民進黨企圖主導這新歷史性集團的建立良久,然而在執政黨的若干策略吸納其部份訴求、及黨內務實人士與原則人士(fundimentalists)的紛爭下,加以政經資源猶有所缺,獨力整建台灣領航集團也面臨挑戰。而第二在野黨(新黨)以舊的歷史性集團的繼承者自居,只獲得社會小部份特定人士的共鳴。


在這樣的發展下,台灣新的「歷史性集團」的待產與難產,既有各派勢力對其主導權的爭奪態勢,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雖然可以斷言,這新的歷史性集團將要出現,舊的統治軀殼將更多地被改造,且與台灣下一個歷史時期興亡攸關,這是不以個別人或黨派、階級、族群的意志為轉移的。我們一方面看到務實外交、史地語文教育等的重構,作為新歷史性集團自我定位、破殼而出的策略;另一方面則在近年朝野互動與政商縱衡中看到領航集團重組的契機。但是,不能不注意的是,整體國家的政經能力,包括治安、就業、福利、環境保護、弱勢保障乃至兩岸關係拿捏等都在下降中;而部份國民近來參與的運動已經在既有黨派之外盤整醞釀,這更是台灣未來新歷史性集團構建不可漠視的重要動能。


往者已矣,目下台灣朝野的多數主事者都看到,舊的歷史性集團的理念與軀殼不適於台灣未來的政經發展需要,而爭逐新集團的塑造主導權。但是葛蘭西也指出,有機的理念意識,是確立新領航不可或缺的要素。此斷非短視的權宜或激情的武斷可以獲致。否則一如前蘇、東歐後共(post-communist)國家,輕則經濟倒退、國民福祉受損;重則引生事端,造成社會動盪;何況台灣面臨強鄰挑戰。走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朝野正進行令各派既焦躁又亢奮的協商,新舊力量似乎又再較勁,知識社群因此分裂,國民則從熱情的街頭退回無言的社會,冷眼注視自己未來權益(乃至眼下門口垃圾)的發展………新的歷史性集團,是要與國民權益與時代潮流相整合,還是機械組合並炮製反自由(illiberal)意識形態?國人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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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服務於臺大政治學系,偏見是喜歡從歷史與結構兩個角度出發,去探索國際關係、兩岸關係與地緣政治條件下,人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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