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牌可打？

張登及（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

就在媒體直播的情況下，川普與萬斯不顧外交禮儀地教訓從戰場遠道而來，準備簽署犧牲烏克蘭資源利益的聯合開發礦業協議的澤倫斯基。全球諸多輿論對澤倫斯基與烏克蘭的同情，恐不下於2022年俄軍閃襲基輔之時。而川普之絕情，還在於會見後直接取消簽約、直接送客、停止軍事援助，命國防部暫停對俄網路作戰，甚至傳出鼓勵美商投資重建烏戰中被炸毀的俄德海上石油管線—北溪二號。筆者認為，澤倫斯基斷不可能遠道而來就是為了挑釁。他之所以嘗試努力「釐清事實」，很可能是希望在最後一分鐘，親自為後面將簽署的不平等協議，「多爭取一些美國的安全保證」。這一點從英國查爾斯國王與施凱爾首相邀集歐盟元首，親自接待落難而來的澤倫斯基，宣示的四點聲援可見：歐洲將「邀集有志者的聯盟」（coalition of the willing），以「保衛協議後的和平」；而協議必須保證烏國的「主權和安全」。

川澤白宮口角大爆走的一個關鍵字，戲劇性地反映了歐洲只能溫馨安慰澤倫斯基，實質支持卻蒼白無力。歐洲聲明只敢說邀請「有志者」（coalition of the willing），不敢說萬眾一心。只敢說保衛「協議後的和平」，不能說「保衛烏國達成和平」。只能說保證烏國「主權和安全」，不能說「恢復失土」。這個字就是川普多次說到的「牌」（cards）；歐洲沒有足夠的「牌」，不能說大話。

川普不愧是「地產大亨」，認為外交與打牌沒有差別。他反覆提醒，甚至質問澤倫斯基：「你沒有牌！」（You don’t have the cards.），「你的局勢（position）不好。」「靠我們你才有好牌」，沒有牌還要固執己見，是圖謀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戰。萬斯在現場與眾議長強生在後來都說澤倫斯基不感謝、不禮貌，意思不是澤倫斯基沒有說出「謝謝」。諸多媒體證明，澤倫斯基多次表示感謝，他自己也現場表示委屈，澄清「說過謝謝」。但是就如澤倫斯基企圖反駁萬斯時稱美方領袖對烏戰實情「不瞭解、沒感覺」，川普「糾正」他說「怎樣感覺是我的事」一樣，川普實際上是認為澤倫斯基對自己的「牌」和「局勢」沒感覺。川普一向不耐煩，也不怕媒體給他出糗，對不知道自己「沒牌」卻糾纏不休的對手，根本不願浪費時間。強生議長體察上意，還事後補刀警告澤倫斯基，「不恢復理智，不如下台」。

蘇聯瓦解，歷史一度終結的「單極片刻」，除了極少數結構派負隅頑抗，就連現實主義國關理論都要向自由主義讓步三分，看著「康德式」世界秩序與進步主義的共享價值，隨著全球化浪潮剷平那些打著文明衝突旗號，卻懷抱「多極」陰謀的威權大國和投機的「全球南方」國家。那將是一個不再需要「牌」的世界。

歷史的現實是，那個世界依靠的是美國擁有「一手好牌」，不用管其他玩家。好景不常，川普不得不對「牌」斤斤計較。與其他世界領袖的差別，只在於他把「牌」在外交史與機密檔案的邏輯，公開在全球的鏡頭前；這確實是史無前例的。

但是，小國一定沒有牌嗎？未必。史載孔子學生子貢也熟悉商業，更是冷靜敏銳、洞悉大國局勢。所以雖然處在衛國與魯國等小國的不好「位置」，卻能游刃於大國間，成就「子貢出，五國有變」的故事。熟悉「牌」的邏輯與擁有多少「牌」其實一樣重要，不然俗話也不會有「一手好牌打到輸」。川澤的「紙牌之會」，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