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的古著店》3
Chapter 3 _ 水晶球
時間又過了幾個月，我已經把杯子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正確來說，是古著店的人際關係比我想像中的複雜，他愛她，他愛他，她愛她，就是不愛自己的故事一大堆，還有誰看不爽誰、老道與員工的關係等，這些瑣事讓我在心態上暫時脫離了枯燥乏味的旅行社工作，變得期待去古著店看一些平時不會接觸的人事物。
去想那些遙遠的國度有什麼用？近在咫尺的才好玩。
而古著店有個奇特的魅力，這裡可以把客人留下來甚至變成朋友。我也和幾個人成為了朋友，據他們所說，我的同事們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真誠，不是一進店就是要逼你搞消費的那種「經營」模式。
所以我也在想，當他們跟我闡述這樣的喜歡，有部分是店員的關係的時候，我算不算是其中一員？
我是一個打工的，目前為止工作算輕鬆上手，與同事們相處起來也沒什麼問題，相較於他們，這裡不是我八小時的生活重心，就算參與其中，還是會過於輕鬆的看待大家在人際關係裡走心。
而話說得太滿，通常就是出事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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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離職了，但他還是時不時會到店裡晃，與古著店的關係模糊到分不清是客人還是我的前主管。當然還有一些情感的拉扯，不過就如同我前面說到的，他是一個懂得操弄人心的狠角色，而我並沒有要給他操弄的意思。
神祕的地下室也開始有了越來越多的聚會，各種三教九流頻繁出入，但他們與古著店的交流不多，以我的觀察，他們好像都少了一個......說不上來，好像沒有靈魂。總是匆匆地進到地下室聚會，再茫然的出來。我都稱他們為地下室的人。
地下室的人有幾個蠻有趣的，與他們招呼閒聊的時候，他們好像想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嘴巴似被貼了膠帶，然後再離開去忙他們的事。
這讓我更好奇了。如果進出地下室令他們感到更茫然，為什麼要一直去呢？飛蛾撲火至少都有個目的，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或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觀察？
我打聽到聚會之首，是這間店的老闆–老道。必須承認，消息傳到我耳裡的時間有點太慢，因為好員工秘笈制約了我的行為，所以我沒多問，但此刻再也止不住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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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司是比我晚進來的同事，但他掌握消息的速度快如閃電，用最短的速度就跟所有的人事物混熟，差點都要以為他是我前輩。
我們有時很聊得來，有時聊不來。他說話會突然加入怪力亂神，譬如，他說地下室有一個神祕的紫色水晶球，用手觸摸不會有任何反應，必須要跪下來，抱著它，然後用舌頭舔舐。說到這裡時，霍司詢問我要不要示範，我謝絕了，並請他繼續說。他說，水晶球會在啟動儀式之後開始閃耀不同的光芒，因人而異。而那些顏色代表的意義，是你的靈魂跟才藝。
「你在工三小？」我皺著眉頭不知道是喝斥還是詢問。霍司也露出了詭異的笑容，這個笑容是當他說的話被挑戰的時候會露出來的，他總是定義所有的事，又不斷推翻他所定義的所有的事，所以我很早就放棄去定義他所說的話以及關於他的所有事。
聽到水晶球的消息之後，換我輾轉難眠了。如果真有這顆水晶球，那老道為何不去搞個什麼宗教？潛能發展教？宗教可以......賺更多錢，何必開一間不知道有沒有賺錢的古著店？
不行，想到這裡我知道，道聽塗說最可怕，必須要有更多的消息來源。藉著閒聊詢問了其他同事，平時最愛跟人亂哈啦的他們竟然在此事顯得安份守己。
「我也不知道，他們每週都會定期聚會，但主題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毛毛說。
「他們好像有在寫什麼......書？」阿成說。
「......。」大山什麼也沒說。我跟大山平時搭班還是不太會閒聊。
地下室的人們，有一個強大的氣場，這個氣場阻絕圈外人接近，我內心也是後怕不已，所以遲遲沒辦法亂抓個人、單刀直入就問。
而我也藉機趁著無人的時候，偷偷闖入地下室幾次，都沒看到水晶球的蹤影。
我的好奇指數也隨著沒被發現的水晶球，擱置在那邊，隨著時間減淡。
＊＊＊
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越刻意，越得不到；越是不刻意，反而就來了。
當他們笑吟吟的從地下室走上來，我馬上開始準備冰涼的可樂。這是後來新增的給客人的小休息區，因為慕老道之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這裡已經快變成咖啡廳了，嗯，相對於服飾店啦。
他們席地而坐，坐在民俗風的酒紅色編織座墊上，討論著方才在地下室的經歷。
「那你會參加他幾天後的發表會嗎？」
「嗯～應該不會欸，我個人對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也是啦，今天也是誤打誤撞來的，沒想到就遇到老闆，他還蠻有趣的。」
「對啊，就是話有點多。」
說完，三個女客人咯咯笑，然後跟遞上可樂的我說了聲謝謝，就繼續他們的閒聊。
發表會？為什麼我不知道？與阿成確認，活動是在月底，剛好可以隨機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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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會當天，原來老道出了一本新書，與其說是書，更正確地說是有聲書。書的內容聊自我、聊理解、聊人際、聊人生、聊夢想......啥都聊，我也驚呼，這老道還真不是普通的能聊，上知天文下知心理，難怪這麼多人要來聽他的演講會，講得人心醉。
地下室的人全程參與，他們有的人聽得如痴如醉，有的仍是面無表情，有的還操起攝影機，幫他拍起幕後花絮。真是一個很有組織的組織，我思忖道。
令我意外的是，這個辦在晚上的發表會，竟然有許多人參加，塞滿了古著店，而同事們好像也都見怪不怪，引導、端茶送水進行的有條有理，好像辦活動才是他們的主業。
一陣熱烈的掌聲，展示了發表會的巨大成功，每個人的表情都充斥著喜悅，顯得容光煥發，如得道般，下意識又想起了水晶球的真實性。
當我邊想邊把空杯子端到茶水間時，應該是失神了，差點撞到露娜。露娜一臉驚恐，我也是。
「你怎麼會來？」我問。露娜也是個沒事就會來古著店哈啦的客人，然後我們蠻哈得來的。
「我來找霍司啊，他說我訂的耳環到了。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人？」露娜顯然被人潮嚇得不輕。
「霍司沒跟你說？」
「沒有啊靠，他只跟我說理查也會來，啊他人咧？」
「不知道，我去找他。」
「算了沒關係，你先跟我說現在是在幹嘛？」
我聳聳肩，「就老道發表新書啊，這裡快變粉絲俱樂部了。」
露娜不小心笑了出來，但跟他也不用多說什麼，因為霍司都會跟他滾動式新增八卦。而我決定向他訴說我放在心裡的疑慮，他總是能給出客觀又理性的建議。
「霍司有跟你說水晶球的事嗎？」
「喔有啊。幹嘛你想舔喔？」
「靠杯不是啦，是想問你，你覺得那有可能是真的嗎？」
「我也不知道，畢竟我是安份守己的客人，不會隨意進入地下室。」
「我來這麼久，從沒看過那東西。」
「那就是他亂講的啊！他有時候真的很欠罵欸。」
「但是，又真的有人一直進進出出地下室，我覺得那裡一定有什麼，好奇怪。」
「算了啦，霍司講的話你也信。」
但下一秒露娜似乎發現了我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光，「不過，畢竟我待在這裡的時間沒你多，如果你真的有覺得哪裡不尋常，就去看看，說不定真的能發現有趣的事。」
我撇了撇嘴，緩慢的點點頭。
「欸臭婊子！你幹嘛要我今天來拿，人也太多了吧！」露娜看到迎面而來的霍司，抱怨道。
「唉呦我忘記這件事了啦～」霍司打哈哈回道，「來你跟我來，我拿給你～結果你知道怎樣嗎，理查也沒來，他說他不想搶走老道的風采。」
露娜在臨走之前，回頭跟我悄聲說「如果真的有發現什麼事，記得跟我分享。」並對我眨了眨眼，還彈了個斯拉夫語式的舌。靠邀啊神經病。
會後的交流時間，大家鬧烘烘的，可樂換成了啤酒，有人在聊天，有人揮舞著古著玩穿搭遊戲，有人默默坐在座墊上看著吵鬧的人群。
而老道呢？他到底在，還是不在？如果他在現場，與他聊天你會覺得自己輕飄飄的，靈魂被他帶離了現場。但他今天跟往常一樣，早就不見蹤影，徒留精神遺跡在店裡，讓人去吸、去討論、去參透、去笑話、去解析。
接著我注意到，上次來的那三位女客人，也有出席今天的發表會，而其中一個離開另外兩個人，兀自逛起古著。
「需要幫你介紹嗎？」我禮貌的詢問。
「呃不用，我隨便看看，謝謝。」女客人回道。
「我上次有看過你，你怎麼沒跟你朋友一起？」
「他們在聊男人，我聽得好煩了所以來晃晃。」
「喔，哈哈。」
「還不是煞到你們家的阿成，今天算是陪他來的。」
果然，我看到女客人的兩個朋友，一直在偷瞄帥氣的阿成。
「哇，那應該蠻有機會的。」
「怎麼說？」
「不知道哈哈。幫他們加油打氣。」
「喔好喔謝謝～」
我說了一句超級廢話的廢話後，就閃人了，反正目的只是問客人有沒有需要協助，而目的達到，就沒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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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會後，剩下霍司和我在收拾，其他人都下班了。
「等一下要不要去吃宵夜啊，好像有點餓。」我邊掃地邊問霍司。
「好啊，要吃什麼？」霍司答道。
「不知道，有開什麼店就吃什麼吧。」我有氣無力地說。
這時隱約有個人影，朝我們走來。
「欸～謝謝你們～辛苦了！」哈特利朝氣地對我們說，手上還拿著剛收好地攝影器材。折騰了整晚，幫老道拍了一整天花絮，還這麼有精神，這人是什麼東西做的？
「你們才辛苦，做了一整天的活動～」霍司說。
哈特利是地下室的人，他感覺比其他人還有靈魂一些，但我也還沒有定論。我腦中突然響起露娜的彈舌聲。
「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我試探的問哈特利，而哈特利竟然一口答應，「好啊！吃什麼？我好餓！」他眼神突然亮了起來，看來是真的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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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在附近的小吃攤亂吃了一通，還聊天聊到快天亮。
哈特利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呆，直覺卻很敏銳，許多店裡的大小細節他都有察覺，而我們也交換了一下對地下室的感覺，意想不到的是，明明所在樓層不同，竟然還有很多共識。
老道對哈特利而言，就是一個可以學習的對象，來到地下室，就是想看看有什麼可以學的。這個答案相較於水晶球，既務實又平淡。
所以，哈特利也證實了，沒有水晶球。霍司笑了起來，哈特利也被這樣荒謬的假說逗得大笑；而曾把這些話當真並困擾不已的我，當下只想掐死霍司這個亂源。
還有一件事。每個地下室的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錯，而另一個共識是，我們都不確定他們有沒有靈魂。
這次的樓層交流會，讓我確定，水晶球的事終於可以擱在一邊了，而我的目標也越來越清晰。
目標？什麼目標？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是打工賺零用錢而已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但我的心底有個聲音，開始震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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