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江月白最終做出瞭如何選擇,兩個計劃的關鍵點,都在邱裕何時按耐不住出手,與他們二人並無太大幹系,於是在第二日,江月白依舊早早到了凡臺。
他在小聖比上表現的越亮眼,對邱裕的壓迫力便越強,在恐懼的壓迫之下,他不相信這個早已喪失膽魄的罪惡之人能夠憑藉意志死撐太久。
但在邱裕動手之前,他還得自己應付一番眼前的麻煩,不說寒蘊水應當已經在聯絡那些暗中的反抗者,就算她就在人羣之中,也幫不了他任何忙。
“江小兄弟,我水寒門在這西聖域也算得上一方強者,若小兄弟願意,程某可保舉你爲宗主親傳弟子。”
“江小友可聽說過離州翠屏山,我們……”
“江……”
在走上凡臺之前,無數大同小異的聲音在他耳畔迴盪,令他心中煩悶不已。
一個如此年輕,實力卻遠超本身境界的年輕散修,對於天下的修行者勢力來說,都是一個毫無疑問的香餑餑。
這類人在歷史上並不多見,但每一個都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總體而言,可以大致分爲三種。
大能傳承。
絕世天才。
以及……奪舍重生。
第一種容易遭人覬覦,但凡知道自己身上有着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傳承,在羽翼未豐之時,都需夾緊尾巴做人,除非腦子有坑,不然絕不會肆意招搖。第三種無疑喪心病狂,歷來爲五大聖域嚴令禁止,敢現身,就是天下共討,形魂俱滅。江月白的實力,主要在於對身體的絕對控制與恐怖的判斷力與洞察力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是那第二類人,當然,也不排除第一類的可能。
這樣的人才,若是能進入一個宗門,宗門地位必將發生質變,或許足以支撐起一個宗門百年的輝煌,就算未來其選擇離去,只要爲其提供足夠的幫助,他功成名就之時,也會念着些師門情分,行投桃報李之舉。這最好的例子,便是曾經在青峯宗修行過的風華君謝松華。
這位曾經在青峯宗這個三流宗門默默無聞的天下三君之一,當年曾因宗門事務被周邊宗門多方刁難,那時的他並不是沒有展現出自己的天賦,充其量就是個沒什麼用的書呆子,於是宗門高層都試圖將其驅逐,唯有宗主力排衆議,拼上宗門底蘊保其平安。數年後謝松華一朝以文入道,爲神皇看重,入聖王城青梧學宮,後成爲學宮之主,引領天下文風,得神皇敕封“風華君”之名號,無論修爲還是地位,俱已今非昔比,彈指之間,便可滅掉無數似青峯宗這樣的三流宗門,但他不僅沒有忘本,還親自拜訪已經垂老,修爲卻仍在靈臺境中的老宗主,令其老淚縱橫,還在世的那些高層亦爲其所感,紛紛垂涕懺悔,一時傳爲美談。
其後,青峯宗後輩皆以風華君爲榜樣,人人勤奮努力,如今,已是中聖域二流宗門中的佼佼者。
有了這麼一個天下聞名的標杆,無論哪一方聖域,行叛師之舉的人都會被一直聲討。很不巧,邱裕生在謝松華之後,行事亦在其後,於是其光輝事蹟愈發深入人心,衆怒難平,直到現在也沒有被人忘卻。
而如今的江月白,顯然要比那時的謝松華耀眼許多,但終究還沒有真正崛
起,需要一方勢力的護持,只要江月白一點頭,他願意暫且屈身的那個宗門必將爲其提供優渥條件,互惠互利,正是雙贏之局。
但江月白只覺得這些人吵鬧。
他從不打算加入任何宗門。
說句不好聽的,這些宗門都沒有教導他的資格,他也不需要任何勢力的翼護。
現在,他還是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下一場即將要面對的對手身上。
凡臺三十二席,沒有一個不是從年輕一輩中脫穎而出的頂尖強者,他即將面對的孔續在其中,也是較爲特殊的一個。
他的修爲境界,在靈明境巔峯。
但他能夠接連打敗數名靈臺境強者,於昨日進入前三十二位,已能說明他的不凡。
而此人一襲黑袍,看起來無比瘦弱,並未攜帶任何兵刃,走的絕非武修一途,若是單純的術修,也絕對不可能以靈明境巔峯的修爲壓倒那些靈臺境,如此看來,此人必然修行着神念,這對他來說,已是稍稍有些難辦。
神念,又名意念,神識,神魂等等,稱呼紛亂難定,定義亦多有不同,但全天下都認同,這是一種發源於靈魂,獨立於靈力之外的,奇妙的力量。
修念者,被統稱爲魂修,通過靈魂之中的神唸對敵,通常專攻敵人靈魂,無形無蹤,極難防備,但神念會被護體靈力天然排斥阻隔,甚至被反噬傷及自身,算是對魂修的一種限制,但天下單純的魂修極少,通常只作爲一種兼修法門爲人所用,若是在全力作戰中突然遭到神念襲擊,可絕對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江月白注視孔續之時,這位面上有些陰鬱的青年也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看着有些瘮人。
見此,江月白的表情稍稍凝重了些。
倒不是因爲孔續帶着些許挑釁意味的笑容,而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令人不爽的氣息。
殺意。
雖然不深,但那,的確是貨真價實的殺意。
小聖比乃以武會友之處,至少表面如此,在這不允許殺人的比試上散發殺意,此人絕非心善之輩。
他與寒蘊水一在外一在內,但都不曾真正將小聖比當一回事,於是都不曾知曉小聖比中的詳細情況。如果他知道,之前與他相戰的那幾名年輕強者,識海的傷勢到現在都不曾回覆,只能躺在牀上靜養的話,一定會大罵他心狠手辣。
但江月白不得不承認,這些動用神唸的魂修,比一個靈玄境巔峯的修行強者更讓他忌憚。
武神訣的金身無漏以一身血氣爲根基,圓滿之時,絕非靈道四境的修行者能夠輕易擊破,但無形的神念,卻能視沸騰血氣於無物,分外難纏。
按照修行界的一致看法,能夠抵抗神唸的,只有靈力與神念本身。
靈力是他的弱項,至於神念,他從未修過。
這一戰,註定是場苦戰。
江月白掃了觀禮臺一眼,開始調動一身沉澱已久的靈力。
在邱裕真正上鉤之前,他還不能在小聖比上落敗,他贏得越漂亮,對邱裕的心裏壓迫就越強。
無論這孔續有何等神念妙法,儘管放馬過來!
……
再度被白
玉令牌接引至聖比空間內,江月白這才真正將全部注意力放在孔續身上。
孔續咧嘴一笑,道:“很多人都說,你這匹黑馬很有可能一黑到底,一舉奪下小聖比的魁首,但你或許在鍛體上有所成就,靈力修爲卻是稀鬆平常。”
“遇到我,算你倒黴。”
江月白淡然一笑,道:“打過才知道。”
孔續冷笑一聲,眼神輕蔑,不再多言。
他從未將江月白放在眼中。
在他眼中,江月白就是一個徒有肉身力量的莽夫,憑着稀爛的靈力修爲與幾套基礎的不能再基礎的築基功法,根本無法與他神唸的奧妙抗衡。
於是在裁判發令之後,他只是站定原地,釋放出了自己的神念。
江月白亦在同一時刻向前疾衝,但跨出不過半步,已有一股重壓撲面而來,當下咬緊牙關,運轉一身靈力相抗。
那種壓迫似是無形無質,卻又比山嶽更加沉重,令得他腳步不得不放緩。
彷彿揹負一塊巨石,每行一步,他的身體都被一股沉重完全覆蓋,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壓垮,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全身的氣力卻都發揮不出來,根本無法移開這些桎梏。
他身上本就空無一物,就算血氣沸騰,巨力爆發,又哪裏能搬開原本不存在的事物?
無形神唸的壓力,大抵便是如此。
江月白掙扎抬頭,看向前方。
他與孔續還有着十餘丈的距離,若是運轉雲遊步,這點距離,他必可在三秒之內擒下對方,但在神唸的壓迫下,莫說他本就不會去運轉雲遊步,就算沒有限制自己行動,此刻也已無法展開步法。
孔續的面上掛着淡淡笑意,不曾說話,但神情上的蔑視,完全顯而易見。
黑馬?
沒有足夠的實力支撐,也只得淪爲我神唸的玩偶!
……
“江小子危險了。”
觀禮臺上,閃影門掌門詹琮遺憾出聲。
他對江月白很是感興趣,閃影門作爲武修宗門,最需要的就是這種在近身戰中格外有天賦的年輕人,但現在看來,江月白怕是無法繼續在小聖比中走下去。
江月白算是一個以戰鬥技巧與意識爲長處的修行怪才,但在單純的神念傾軋之下,這些都已失去了作用,哪怕是他,自忖在相同的情況下,也得被死死壓制。
若要破局,身體受制,神念遭縛,生死幾操於人手,如何破局?
哪怕他已是西聖域頂尖的強者,也想不出應對的方法。
觀禮臺上,人們大都抱持着相同的想法,就是心中擔憂的荀日照,也無法否認這已定的敗局。
唯有邱裕不發一語,心中依然驚懼。
看着那在神念重壓下掙扎前行的人影,他彷彿看見了一柄逐漸向他逼近的刀刃。
昨夜,他已給孔續許了些好處,要他重創江月白,現在,孔續也明顯在如此做,要在心靈上也給予其重擊,眼見已是必敗之局。
連這種必敗的情況都不肯放棄,他若要殺他,他如何能避?
而且,邱裕心中無來由的有着一個可怕的預感。
孔續,真的能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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