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無限流的呢喃-40功虧一簣(修)

2023/09/20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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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功虧一簣

 他手腳發寒地走進廁所。

渾渾噩噩,進入隔間的時候,手滑了兩次,才把門鎖扣上。

 

「你做了什麼?」他顫抖著問道。

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甚至可能需要避免這些對話被進入廁所的其他人聽見。

但即使如此,他仍任由受驚嚇後的埋怨從嘴角洩出:「這次不是單純的轉移鏡頭……我有預料到你會去拍其他人,因為規則上說這場遊戲是競爭性的,代表在場有其他玩家。你可能會需要去看看別的玩家,剪輯起來才不會讓這個純對話性的畫面太無聊……」

 

說好了要有條理,不要太多碎碎唸,說好要給觀眾好的體驗……但是那種附骨的冷意,像是腦袋突然被砸了一個洞,潺潺流出鮮血,體溫驟然下降,手腳發顫,不知是否存在的靈魂似乎從肉殼被抽出──明明已經體驗過遊戲中的死亡,這種瀕死的凌遲感卻仍讓他恐懼。

以至於他的大腦,像是油門卡死的引擎,停滯在被迫高速運轉的狀態。

 

越是緊張害怕,越是多話。

 

「你給觀眾看了什麼?你離開的時間非常短,比之前都還要快回來,但我的感覺卻更痛苦。你不是『放置』我,然後去拍其他人。你拍了新的東西。」他眼珠子快速地左右轉動,配上格外頻繁地眨眼,「規則提到的夥伴?神秘的遊戲大廳?恐怖的BOSS?揭密副本的隱藏設定?整個【遊戲】的真相?系統的世界?什麼東西會給我這麼冷的感覺……不、我應該問:按照故事劇情,那裡會插入什麼畫面?」

 

而後他停住,張嘴,卻沒有說話。

 

畫面定格在他背靠廁所隔間的牆板上。

深褐色的牆紙貼在塑膠隔板,比外頭亮一些的白燈從上往下,打在他那張沉思的臉上。

 

「好吧、雖然我確實不想再經歷一次,但我真的以為你會趁機再轉一次鏡頭……」他小小聲地碎唸過去,然後才輕咳一聲,填下數獨格子的答案:「薛子晴的回憶,或者是我的過去。」

 

他們那時在說甚麼呢?

薛子晴在自疚於毫無改變,他在模仿以前的經驗,試圖引導她思考。

 

「因為只有交代這兩個東西其一,我們的對話才合理。」他點點頭,格外肯定自己的想法,「你需要向觀眾交代:我為什麼會說那些話?或薛子晴到底跟她前男友發生了什麼事──而鑒於我的體感太糟,你挖出了我的回憶?」

 

雖然把數字填入格子裡,給他帶來一絲成就感,成功讓大腦稍稍冷靜一些。但是緊接著新的疑惑又跳了出來。

「但這不合理,如果你有能力看透我的想法,甚至是過去記憶,那之前根本不用處心積慮換取我的名字……所以不對,我漏掉了什麼?還是這個副本有哪裡不……」

 

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他趕忙住嘴。

然後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在身上一陣摸索──從後口袋中,找到了一進入副本後,就歸還給他的手機。

 

若是條件允許,他會繼續打字跟系統好好溝通一下的,但是現在第一要緊的是薛子晴。

點開通訊軟體,那裡充斥著他不認識的帳號。第一頁還好,能看出各種有名有姓的人物,往下滑一點,就開始偷懶了──大頭貼僅是預設的灰底,名字欄更是只有長短不一的灰色方框,點開來也只有一些貼圖,缺乏對話──都是些充數用的東西。

 

他很快找到了目標帳號:「子晴」,並在字尾配上太陽的符號,頭貼是一片黑。

 

他毫不猶豫地點進與薛子晴的對話框,快速往上滑,用最快的速度開始閱讀兩人之間的對話:

她兩個星期前和他說了分手的事。

她非常積極地詢問關於是否歸還畫筆的事。

他們打了兩次二十分鐘以上的電話溝通。

他們曾經聊過她對於這段感情的不滿。

最後,是他詢問要不要當面聊聊,然後約在今天談話的咖啡廳。

 

──就算他的閱讀速度很快,這也已經花了太多時間。

他甩甩頭,將手機收回口袋,按下馬桶的沖水鍵,開門離開,回去面對戀愛遊戲的挑戰。

 

 

「抱歉久等了。」他拉開椅子坐下。

「嗯嗯、沒事。」說是這樣說,但薛子晴沒什麼表情。

他不是很確定這人的情緒如何,只能先點點頭,從字面上理解她的意思。

 

「你剛剛說,要我先整理好自己的生活。」她立刻把話題拉回主題上去,聲音有些焦躁,「但如果他在這段時間裡認識新的人怎麼辦?」

「會怎麼樣嗎?」他一挑眉。確實有故作輕鬆的成分,但也是有些不理解這份焦急,「你的前……他確實有可能會認識不同的人,但這不代表什麼啊!」

他很努力把可能會刺激到對方的「前男友」幾個字吞了下去。

 

「我知道。」薛子晴捏著手機,「認識人很正常,我現在不是他……不是他女朋友,也不能管他什麼。就算還是,也不能限制他認識其他女生。可是……」

正常的認知,與害怕失去的恐懼打起架來,讓她說話吞吞吐吐的。

 

他突然明白選單上的C選項了。

「你看到了什麼,是嗎?」

 

「我……」被戳破心事,子晴下意識抬起頭來,又很快避開視線,看向自己的手機,「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忍不住,他也還沒有封鎖我,所以應該是可以看的吧?我只是一空閒下來,就會打開他的帳號,看他有沒有發新的照片。」

說著說著,她整張臉都垮了下來,彷彿世界末日,「你剛剛去廁所的時候,我看到他發了跟人家吃飯的照片!合照裡面有我不認識的女生,而且他新關注的帳號裡也有人家……他們在聚會裡面認識,交換了帳號,互相加了好友,然後接下來他們就會互相聊天、傳好笑的影片……他會認識新的人,然後就不要我了……他本來就不要我了……然後他認識了新的女生……」

 

一直以來都是他用碎碎唸砸人家。

這還是第一次他被別人用這麼長段的對話攻擊。

 

而且內容之瑣碎與重複,讓他得刻意集中精神,才不會無聊到打呵欠。

他瞄了一眼菜單,發現上面並沒有提供新的選項,所以他得自己想辦法把這位夥伴安撫好。

 

「好、所以妳的意思是……」他試著先重述一遍對方的話,並用較中性的方式,重新定義她的遭遇,「他認識了一個新的人,妳以前不認識,可能是他的新同事,或者是朋友的朋友,他們大概是第一次見面,並且在聚餐上交換了聯絡方式。」

「嗯、然後他就會真的不要我了……」說著說著,她話裡甚至帶上幾分哭腔,眼眶也紅了。

 

深呼吸,吐氣。

他不知道怎麼就突然到這地步了?

 

好像先前所有的對話、心理引導都是屁,他只是去個廁所,不小心讓這位夥伴有機會碰到手機,就把薛子晴的情緒跟身心狀態,一口氣打回原點──甚至比剛進咖啡廳的時候狀況更糟了。

 

他只能硬著頭皮,開始說些自己不熟悉的話:「先停一下,這些都是還沒發生的事。我們只先關注實際發生的事好嗎?事實是,他發了張照片,而且是很多人的合照,並且加了一個新的好友,就這樣而已,剩下的是妳的猜想,不是事實,對嗎?」

「嗯……」她啜著泣點頭。

 

「所以我們不用為了還沒發生、不一定會發生、純粹想像的事情,感到這麼崩潰,對吧?」

她這回不是那麼同意。

他只能往前坐一些,加強語氣,增進說服力,「或者是說,可以沮喪,但不用到那──麼沮喪,對嗎?」

 

她癟著嘴,遲遲無法點頭。他們僵持了好一會兒,最終她才回應道:「好……」

 

見薛子晴情緒稍緩,他才鬆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子晴便淚眼汪汪地看向他,求救似地問道:「我該怎麼辦?我不想要分手。」

 

又回到了一模一樣的問題。

 

他擅於思考。

不、這樣說太高舉他了,應該講:他很會亂想。

天馬行空地窮舉,跳躍性地、無規則地,如爆炸一般地思考。

 

但此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順著薛子晴的話語走,他無拘束的大腦,逐漸被塞進一個小小的、向下的漩渦裡,只有無止盡的、重複的問題:這樣說會刺激到她嗎?要怎麼樣讓她狀態和心情好一點?要如何讓他們復合?

 

繞完一個圈,只是另一個下陷的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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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坑相連到天邊,厭世型斷更作者。一個愛說垃圾話,寫文特別慢,CP跟愛好非常雜,工作幹爆多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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