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地之間萬籟俱寂,好像是被接踵而至的兩場春雨給洗刷的格外一塵不染,整片星空顯得異常的燦爛,就像一張黑色絲綢大衣掛滿了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珠寶,令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商堯此刻正躺在院子裏用幾隻板凳臨時拼湊出來的小牀上,他枕在交疊的雙手上望着星空久久不能睡去,幾縷略帶寒意的微風從遠方吹來,吹動了少年垂下的衣角,那位少女輕靈的聲音在他腦海中一遍遍的重複,耳邊偶爾傳來幾聲或遠或近的犬吠聲,隨即這天地之間再次重歸寧靜。
與此同時,遠方一棟宅院的屋頂上,一名身披一件厚重裘衣的少女雙手捧着一碗撒了蔥花的清湯麪,沒有動筷,望着夜幕中的某處,愣愣出神,而手中捧着的那碗蔥花面,不知何時早已涼透,一位儒雅隨和的中年人在一旁的書房內寫下了“情之一字,不知所起”……
商堯像往日一般早早醒來,簡單的洗漱過後就挑着兩隻木桶前去打水,令他意外的是河邊早已有一名身後負匣的外鄉漢子駐足,等了有些許片刻,不見那人有絲毫的動作,眼見着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於是他只得轉頭往更遠處的上游走去,擦身瞬間,那位漢子好似無意般對着他笑了笑,商堯也並沒有在意,當他挑着兩桶水返回時,那名漢子也早已不見蹤影。
這一天青瓦巷內來了一個出手闊綽的中年漢子,漢子樣貌平平,身材平平,是那種一扔進人堆裏就找不到的那種普通人,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下了原本只值二三十兩的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院落,這讓在一旁圍觀的其他各家各戶都羨慕不已,內心直呼冤大頭,可這樣的冤大頭爲啥自家遇不到呢,就他老王家往上數三代,都是一輩子在地裏跟土地打交道的莊稼漢子,還敢舔着臉大言不慚的說這地方風水
好,他老王家出了幾位讀書人……
害怕這人反悔,原本姓王的一家人不到一天就把該搬走的東西都給收拾好了,剩下的鍋碗瓢盆什麼的不值錢的小物件都一併留給了那位人傻錢多的冤大頭,興許是良心上過不去,那名姓王的莊稼漢子把那位身後負匣的中年人拉到一旁神祕兮兮的竊竊私語着什麼,不時還對着隔壁的那座小院指指點點,中年人只是面帶微笑,不曾言語,好像跟他沒有任何關係,這讓圍在院子外的人們集體感嘆,傻,是真傻……
此刻在身後負匣漢子的隔壁院子裏,商堯正在一本空白書篇上寫着什麼,他寫的極其認真專注,以至於屋外不知何時來了一隻白貓他也絲毫沒有察覺……終於等到他合上那本已經被他重新補足內容的?太上感應?,那隻白貓突然輕輕地對着他“喵”了一聲,商堯有些意外的抬起頭,只見一隻一尺長的白色狸貓後腿着地前腿支撐的蹲坐在地上,就那樣直愣愣的與他對視。
商堯放下手中的經書,緩緩走上前去將白貓抱起放在桌子上,白貓很有靈性,舔了舔ta的手背,商堯輕輕的捋着它後背柔順的長毛,輕輕的問道:
“小傢伙,你從哪裏來呢?”
那白貓衝着他“喵”了一聲,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
從他出生的那天起,似乎就註定了是那“不詳”之人,從小到大家裏從來沒有過客人,就連鳥兒也沒有一只願意落在這裏,當然,那位不請自來名爲蘇荷的少女除外,此時一隻可愛的白貓突然到訪,令他很是開心。
商堯把白貓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白貓很溫順,慵懶的翻了個身露出那雪白的肚皮,不一會兒就“呼嚕”了起來,商堯怕打擾到它,就那樣直
直的坐在並不舒適的板凳上。
“我從生下來就沒有見過我孃親,以前每次問我爹爹,孃親去哪了,爹爹總是笑着指着天上,後來長大了點才知道天上是什麼意思。”
“六歲那年爹爹也離開了,從那以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以前常常在想,以後長大了就能多幹一點活兒,爹爹的眉頭是不是就能不那麼皺,所以就盼着快快長大。”
“後來還是覺得不要那麼快長大才好,爹爹也不用那麼快離開。”
“……”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講給白貓聽,商堯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話,比他任何時候說的話都要多。
逐漸暮色將至,那隻在商堯腿上睡着了的白貓“喵嗚”一聲,悠然醒來,它有些戀戀不捨的蹭了蹭睡過的地方,輕輕地咬了咬放在他身上的那隻手,背靠在椅子上,臉上依然帶着淚痕的商堯,不知何時也睡了過去,感覺到手指的異樣,他睜開眼睛,只見那隻白貓已經離開他的雙腿,此刻蹲在門外衝着他叫了一聲,似乎是在告別,然後一躍而起,跳上牆頭,消失在牆外。
空蕩蕩的小院沒有一點溫度,夜幕來臨,他顯得孤獨又落寞。
而在僅有一牆之隔的另一座小院裏,一名身材修長挺拔的漢子抱着那隻白貓,望着天空,眼神複雜,久久不語,良久站起身來,對着懷中的白貓沉聲說道:“人到此處行此事,自然客隨主便了。”
剎那間,白貓頓時化爲一股白虹,懸空而停,隨即鑽入他背後的那隻黑木匣中,匣上刻有二字“秀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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