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女君婓臣】第四章 眾星拱月

「遠猋。」主人賜予他的名字。
他躺在白色單人床,雙目惘然瞪著天花板的飛鳥吊燈,下身傳來的痛楚使他無法漠視。
接受過主人恩幸的侍童必須割除包皮,以資識別。手術於假日進行,方便翌日工作,維持效率。手術後一個月內等候主人的命令,宣布能否成為隨時傳召的男侍。
他默默無語,呆坐工作。手上刻著的木雕琢成人形,不合乎鳥形的標準,被管工狠狠罵了一頓。
「遠猋。」傳送福報的使者叫了他一聲,指派他搬到地上居住,安置在鳥籠的巢室,方便主人傳召。
鳥籠是一座環繞鐘樓的環形建築,每一層分割成眾多巢室。巢室之間互不相通,內裡有一扇瞭望風景的後窗,透明玻璃製的前窗直對中庭——報時的鐘樓。
熟悉的鐘聲響起,他條件反應地移動到合適的位置。
噹——工作。
噹、咚——午休。
噹、噹——繼續工作。
噹、噹、咚——下班。
叮——閘門開啟。渾然忘我的他霎時清醒,一股腦熱,加快前進的步伐面見主人。
嘎——主人飼養的寵物鳥,琉璃金剛鸚鵡的響亮叫聲,震耳欲聾。
主人如常獨自一人,坐在黃花梨木椅,右手托腮,抬頭眺望一望無際的浩瀚夜空。
他隨著主人的視線望見月亮旁邊閃爍著一顆耀眼的明星,再落到主人的安坐的木椅。他見那張木椅樸實無華,思考如何添置小巧的飛鳥雕塑,雕上適合主人風格的花紋。
主人忽而站起來掐住他脖子,撕破他衣服。大鳥叼來一根繩子旋轉飛掠,主人單手接過繩子捆綁他,一腳踹開他屁股,立即面朝下倒在地上,揮舞鞭子狠狠地抽打他,雪白的背脊滲出飛濺的紅血,染紅鞭子表層一道道血痕。
他如同掉落水的鳥兒一樣厲聲鳴叫,哭哭啼啼的濺出滿臉淚水,滴答滴答跌落地面,似是向主人呼救。
主人……為什麼?為什麼要打他?
沒有理由。
他有違抗命令嗎?哪裡做得不好?哪裡說錯話,招惹到主人?
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去想,也不敢再想。
他是殘缺的雄鳥,偉大的主人懲罰他,必定有其道理所在。
叮——閘門開啟,背脊的舊傷尚未痊癒,主人再次召喚他。
主人的命令,莫敢不從。
他仔細觀察主人的細微表情和動作姿態,揣摩主人真正的意願,聆聽主人話中真正的含義。唯恐觸怒主人,將被挨一頓頓的鞭打。他想方設法地討得主人的歡心,以主人的喜為喜,以主人的悲為悲。
「挺乖的,值得賞賜。」
他從主人身下探出頭來,感謝主人偉大的恩賜,眼角含淚地叫了出聲,再埋首誠心服侍主人。
使者送來一個黑色皮帶頸圈。
他憐惜地愛撫圈內刻上的「遠猋」二字,親吻黑色頸圈中間繫著的金色鈴鐺。
他親暱地叫著主人的名號,如麻雀般在床上蹦蹦跳跳。
主人真懂得他的難處!其實主人是很體貼他的。主人先前打他,是他不守規矩,壞了安寧,沒能守好侍奉主人的身體。他應當受到懲罰,因而承受懲罰。主人真是周正嚴明!
他望過頸圈的空洞,陷入凝思。
他第一天來到男侍居住的地上,走在大街遊覽,左顧右盼,東張西望,每每驚訝於街道的密集、整潔、井然有序。行人每每以怪異的目光掃視他,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看不過眼的道德之士自他圍成一圈,指指點點,低聲咒罵。
有的面目猙獰向他叫囂:「哇呀!出現了一個不檢點的賤婓人!」
有的氣得頭紅面赤大聲辱罵:「這人是、是怎樣?光天化日之下,道德淪喪!」
最後有人嘆著氣提醒他:「你快遮擋脖子中間的,吾不欲觀之。」
他羞恥得摁住脖子,推開人群,像隻被圍捕的幼鳥拍動初出的廓羽,畏畏縮縮落荒而逃。此後,除了主人的傳召,他就沒再外出。
他已不在工坊,現在是專門侍候主人的男侍。身體供主人使用,不再屬於自己,要有保護身體的自覺。要是保存不當,沾上穢物,會失去主人的歡心,剝奪侍奉的資格,不能再會見主人。他絕不要這樣。
他抱著頸圈轉了又轉,小心翼翼地解開扣鎖,貼著肌膚戴上脖子,鎖上扣頭,嚴嚴實實地遮蓋性感的喉結。喉結是肉慾的象徵,會勾起雌性的性慾,因此需要嚴加保護,慎防走光,以免傷風敗俗。
即使頸圈的硬質皮革哽住他轉身輾轉,甚至勒住他的呼吸,他仍然戴著主人送給他的頸圈睡覺,嘴角溢出甜絲絲的笑容。
主人性情古怪,喜怒無常,又是個寂寞的人。
噹、噹、咚——下班後,主人又再傳召他。
他在化粧間沐浴更衣,思考穿搭,梳理頭髮,固定髮型。鼻子以下的毛髮太過礙眼,每日生長太過煩擾,每次照鏡子,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主人喜歡乾淨的男侍。
他眨了眨這雙主人喜歡的眼睛,湛藍的瞳孔映照著他漂亮的臉蛋。地上侍奉主人的男侍之多,宛如稻田上空的麻雀,海岸旁邊的海鷗,每每施展渾身解數,爭芳鬥艷,裝扮成奪目耀眼的雄鳥,以求主人再看一眼。玻璃鏡前的他眉頭深鎖,眾婓愱𢗼的麗質美貌,如今,似是失去自傲的價值。
磨蹭兩個小時後,他被排隊等得不耐煩的使用者轟了出去。
叮——升降機打開閘門,他一身衣裝清新雅麗,儀容乾淨整潔,多番抹拭的頸圈閃閃發亮,昂首挺胸踏進花崗岩走廊,飄過叮叮噹噹的美麗餘音。
他想到即將面見主人,臉上一熱,胸口不禁砰砰作響。
嘭——華麗的大門關上,卻見主人不在其位。華麗的金剛鸚鵡單腿立在黃花梨木椅的手柄,蓬鬆的絨毛漲成一個圓球,頭別過去藏進翅膀裡。
他慌亂走動,上下左右皆成流影。流影的盡頭,驚見主人在大床上舒展身心,笑逐顏開,周圍環繞眾多男侍:有的艷麗如孔雀,有的潔白如天鵝,有的可愛如文鳥——他不敢一一細數下去。
我只是其中一人嗎?
「過來。」主人如常命令,威嚴依舊不滅。
他嚇得後退幾步,雙腳如同剛才所見的金剛鸚鵡,立在原地。
天鵝言:「聽到主人的命令,你還不趕快過來?」
孔雀道:「好大膽的僕童,竟敢違抗主人的命令!」
文鳥說:「主人,不如我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男侍們一人一語,小事化大,讒言佞語,迷惑主人。
他的辛酸苦楚等於激勵,壓抑憤怒愱𢗼,強裝鎮定自持,一鼓作氣跪拜主人致歉,懇求原諒。
他刻意低下頭,軟榻榻的劉海垂下来遮擋他的眼睛,不想被主人看到狼狽的模樣而用胳膊擋住臉。
主人強行掰開他的胳膊,拉起他的頭看向自己,見他眼圈紅腫,眼角掛淚,捏了一下他的臉頰,手指按壓他的嘴唇。
叮噹——頸圈的鈴鐺微微震動。他跪在地上舔舐主人伸出來的食指。先輕輕舔一下,再一下,舌頭順勢捲起指頭,放膽吮吸整個手指。
主人堵住他泛著水光的嘴唇,強行掰開他的雙唇,舌頭在內裡肆意遊蕩。待他有意迎合,放膽伸前時,主人卻一口閉上牙關,咬住他的舌頭。
他瞪大渾圓的雙目,痛得流出生理淚水。
「呵。」主人細察他的涕淚,品嚐他的苦痛,喜滋滋地笑著退出了。
他臉頰泛起潮紅,視線游移不定。
主人的笑容很美。
男侍們極力的諂諛奉承,獻魅討好主人。
主人的笑容還是很美。
叮——他悻悻然離開主人的居所,走出電梯。
他徘徊於鐘樓前的廣場,無數次望向夜空,月亮周邊閃爍著無數的星辰。
他捲縮在地哽咽,獨自於月下垂淚。
「遠猋」——主人賜予他名字,卻一次也沒有叫過他。

補充說明


婓人一星期工作六天,工作日八小時工作,八小時休息,八小時睡覺。
常規工作日時間表:
7am-8am(1小時休息:梳洗+通勤)
8am-9am(1小時休息:早餐)
9am-1pm(4小時工作)
1pm-2pm(1小時休息:午餐)
2pm-6pm(4小時工作)
6pm-7pm(1小時休息:晚餐+通勤)
7pm-11pm(4小時休息)
11am-7am(8小時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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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文字記錄,包括書評、小說創作、閱讀心得、流行文化的個人見解。目前興趣涉及女權/女性主義、性別、性議題。分析視角多以女性主義為切入點,看重作者有無女性意識或女權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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