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嘆息籠罩於膳食處的不銹鋼檯面。他因有手工雕刻的技巧和發展而來的美感經驗,安排到檯面負責擺盤的工作。
他拿起鳳梨,打算切開劍狀葉片前三分之一的果身。這是陽名高女喜愛的菜式,特別要求擺盤須刻有一隻栩栩如生的綠毛鸚鵡。
他很想主人吃到他親手做的菜餚,可惜一直苦無機會,不禁長嘆一聲。稍一用力,不慎切開了整個鳳梨,中間露出一個黑色的細小圓球。
他拆開圓球包裝下的紙張,上面寫著:
風雨欲來,將是一場腥風血雨,我們要及早做好準備。
什麼意思?
縱然不知所為何事,他直覺得不會是什麼美妙絕倫的好事。
他迅速藏起圓球,若無其事拎起葉片,繼續雕刻鳳梨。
回到巢室後,他思前想後,洗冷水澡,吃苦瓜乾,頭撞牆壁,仍百思不得其解。
「鳳梨、鸚鵡、主人……」他看了無數次語焉不詳的紙張,倒在印有主人煥發英姿的床單上。
他瞪大眼睛,靈光一閃,自睡床前驚坐起。
鳳梨的「鳳」是指鳳鳥,安坐帝位的主人。摘掉鳳梨的蓮座劍葉,作成平庸的綠毛鸚鵡,象徵折斷鳳鳥的羽翼,將主人拉下神壇。
可怒也,曾是主人心腹的陽名,竟起取而代之的叛離野心!
他想起他第一次侍奉時,主人所說的話:「安逸日久,利爪磨逝而去。」
主人知道這件事嗎?知道部下有謀反之心?有無足夠準備平定亂臣賊子?
他憂心忡忡,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
外邊一片風聲鶴唳,人心驚惶,不敢輕舉妄動。他藏好密令,伺機而動。早前陽茗特意暗示,勿作可疑舉動,否則一有風吹草動,激起群鳥紛飛,後果不堪設想。
他想要舉報。可周圍都是逆臣的勢力範圍,每個部門都安插她們的線眼,嚴加看管忠實男侍的行動。
最好的辦法是直接上報主人——可是,主人久久沒再傳召他。
叮——等候多時,終於收到主人的傳召。他戴上繫著鈴鐺的頸圈,前往天上的宮殿面見主人。
叮呤噹噹——隨行擺盪的鈴鐺藏有等候通報的密令。他拆開鈴鐺的金屬丸,換成塞著紙張的圓球,反複測試多次,確保鈴聲依舊相像。
此事關乎主人的生命安危,他快步前往,跨過悠長傳說的羽絨地毯,累得氣喘吁吁,一進門,一見主人,立即陳詞直諫。
「你這是挑撥離間,可知其罪?」
他不顧主人的怒火,扯下頸圈的鈴鐺,拆除圓球,在主人面前展示寫有叛變之言的紙張。
「區區臆測之語,不足掛齒。」
他繼續陳述陽名高女的嫌疑之處,卻被主人厲聲打斷。
「退下。」
嘎——金剛鸚鵡大叫一聲展翅撞向他,磨平的鳥爪緊扣他胸前的衣服,銳利的鳥喙咬破了頸圈的帶子,頸圈應聲掉落。他雪白的脖子滲出朱紅的鮮血。
他如垂死的鳥兒,發出微薄的呼吸,一動不動。
「別要我說第二次。」
主人的聲音不怒而威。
他抖了抖身子,依舊佇足於原地,一動也不動。
「退下。」
啪——他頓生劇痛,身體往前倒下,頭顱破出的溫熱血液劃過右邊臉頰,滴落在羽絨地毯的五彩雄鳥,弄髒了這塊造工精湛的藝術品,沾污了主人安居之地,罪該萬死,如何是好呢……
他要補償自己的過錯,叩頭請罪,兩唇有如千斤重,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響……
他望見不遠處主人的腳尖,彷彿聽到主人呢喃數語,流淌的鮮血遮擋了眼前的視線……
他很想爬到主人跟前聽清楚,聽著主人不怒而威的聲音,僵硬的身體卻不受他意志操控……
他視野模糊,見不著心心念念的主人,眼前一黑,意識中斷,昏厥過去,沉入黯淡無光的無意識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