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駐留於小鎮已經超過一甲子。縱使如此,他的外貌恆常如曠古少年。有個床伴形容他是「居住於時間之外的冰鎮白酒」,周身散發新鮮揉碎的尤佳利葉片與初摘桂花氣味。
他偕同最親密的弟弟、形貌是活靈鮮美小黑貓神居住在通天樓宇,工作室與臥房充斥親自搗碎曬乾的貓薄荷氣味。
偶爾魔法師願意讓賣花少女或鎮上的神官登塔造訪,她們總是驚見全身閃耀黑曜石光輝的黑色小貓啜飲貓薄荷茶,歡快的鮮紅小舌來回啜飲冰茶與魔法師的蒼白肌膚。
疲憊得引人入勝的魔法師仰躺於長沙發,指尖泛出茵蘭光澤,頭頂天窗是一朵形狀如碩大白蓮花、專採收極光的裝置。他笑稱,自己每隔一陣子就需要夜光浴一回,為的是「韜光養晦」。
「不要每幾晚就掏空自己在異界女神的秘道翻攪,就不用韜啥勞子光養你爹的晦!」
脾性火爆但情深意重的神官兼醫療使總是翻個徹底的大白眼,寵溺著任由小黑貓神精巧暴力,撲抓自己腰間垂落的穗帶,不時攜帶量產手工的深洋鮭魚餡餅,誘使小黑貓舔自己的掌心。
她總覺得,即使自己是魔法師在此地唯一的好友,這傢伙的過往與秘辛是不見底的深壑,抽長著一根鮮紅發燙的星火百合花蕊。
聽得她這麼說,魔法師嘴角微扯,現出不知是嘲諷或興味的淺笑。極光薈萃在他與趴在他身旁的獅鷲神獸,紫暈綿延,侵染著橙光,神官不禁看怔了。
小黑貓神的唇齒從她掌心離去,「咻」地跳上躺椅,一雙佈滿絨羽的耳尖峭立,對著完事後羞赧依偎魔法師的獅鷲獸齜牙,顯示地盤所有權。雄壯英挺的獅鳥王不敢回嘴,以示好的低垂尾巴姿態回應幼貓神。
「儲存形色能量之必要,每月一度相逢之所需。」魔法師淡淡回應。
他佯裝沒看見神官好奇追問的瞪視,輕撫小黑貓軟嫩似無骨的身軀,沿著幼貓神的北斗七星穴位遊走。鮮活的小貓軀殼深藏爆破許多個四次元宇宙的能量,呼嚕聲響調和周遭次元的生機脈動。
在小鎮破冬的節慶,眾生酣然入眠的深夜,堆積累牘文書作業的神官焦躁趕工,並未進入白夜睡神的領域。
午夜剛過,神官聽得六合八荒的窸窣竄動,毛茸茸尾巴與夜光輝映的貓眸沐浴於月色。鎮上所有的貓生體與來自不同領域的貓神靈集結聚陣,輕快掌花綻放如鴛尾花,貓群的心念沛然鼓譟任性歡騰。她感受到集體的神魂凝聚為不可阻擋的蹦跳。這是每月一度、夜夢雙子神呵護加持的貓族嘉年華;況且,還有新研發的好喫特典!
神官推開鎮中央神殿頂頭的辦公室落地窗,走向狹窄的露台,揪著雕花欄杆攫視眼前的光景。從無數的邊陲角落,貓形的生命與魂魄湧向一艘狹長深黑的獨木舟,舟上佇立著魔法師與無數的貓兒。
優雅如貓步的貢多拉遊弋於絲絨黑夜,乘著夜光悠揚行舟。魔法師,不,此時的他不只是他,而且是「牠與祂」:七重天最後的謎辛,銀髮如月光,雙瞳如異色寶石,張揚的翅膀繪製永在劍皇的形音意。
夢神迷路夢懷抱諸世界的興味與蒼茫,肩頭分別駐立永恆摯愛的兩位伴侶:英挺俊俏、活力滂沱的小黑貓為「創始」,漫漶深紫光色的優美長毛小貓為「永無」。
群貓進入空間永遠豐足的獨木舟,環繞夢神與祂的兩位同伴歡舞,處處盡是高聳翹立的絨尾與呼嚕,獨木舟在如海的夜光旋轉洄游。
貓貓們高興嗅聞遍野綻放的玫瑰花,舔嚐花心綻放的巧克力:黑太陽環心造型的,星火百合形狀的,蘭花模樣的,薔薇花瓣雕琢的,紫羅蘭質地的,更別說是貓草與木天蓼滲透浸漬的,迷路夢的一部分。
這是只送給貓群的節慶禮物,唯獨貓可以食用的鮮花與巧克力,其餘物種都喫不得。
在巨大愕然的恍悟來臨時,神官彷彿見到遠方那抹茵藍夜露的形影對她示意。眼眸暫時變形為絲狀貓瞳,戲謔友好地眨了幾下。
在夜露深重、拒絕任何人類視線窺視的當下,迷路夢肩頭的兩位小貓精靈王加入了群體嬉戲喫喝的陣式。貓貓們在花海與點心叢玩耍,舞蹈於透明翅膀的蝴蝶精靈,或者撲玩彼此。
停留在神官視野的此夜,是始初也永無的黑光與紫暈,以及一雙深情的絲弦月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