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

今早信箱裡來了一個包裹。

是前幾天在網路上購買的納尼亞傳奇童書。全套共七個故事集結而成的一本大書，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封面是像電影裡出現的獅子的頭，有一雙溫和的綠眼。

納尼亞傳奇的作者是C.S. Lewis（中譯：魯益師），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他雖以童書聞名，我卻只讀過他寫給大人看的書，為他清晰無比的思緒以及強大的邏輯思考能力折服。

我隨意翻了翻剛寄到的書，發現第二個故事之前有魯益師所寫的一封短信，署名給一位名叫露西的女孩，信上寫道：

我親愛的露西

這個故事是為妳而寫的。不過我當初剛開始寫這個故事的時候並沒有料到女孩子成長的速度比故事還快，所以等故事寫完時，妳已經是一個不需要看童話故事的大女孩了，等故事將來被印出來裝訂成書時，妳也必定長得更大了。不過將來有一天，妳會成熟到又開始想讀童書，到時候妳可以將這本書從某個老舊書架的最上層拿出來，拍拍書上的灰塵，然後告訴我妳的讀後心得。那時候的我大概耳朵已聾得聽不見，頭腦也老到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了，不過不管怎樣，那一天到來時，我會在那裡。

                                                                                                愛妳的教父，

                                                                                                  C.S. Lewis

  我反反覆覆地讀著這封信，感到很溫馨。我也到了重拾童書的年紀了，用大人的腦袋瓜兒讀著童話故事，在沒有預期的文字裡哈哈大笑，在毫無防備的時候被感動，闔上書後鬆了一口氣地想，原來自己還是小孩子啊…
 

突然想起最近見到的一個小男孩。

這幾天開始在兒童精神科診所實習，診所裡有幾間裝有『假鏡子』的會談室（鏡子的另一面是透明的，可以觀看會談室裡的情形）。在假鏡子背後，我第一次見到自閉症兒童。

他是一個金髮的五歲男孩，長相很端正可愛，不過臉上毫無表情。他跟著父母與心理師進了會談室後，立刻抓了一隻躺在牆角旁的玩具恐龍，安靜坐在放在角落的娃娃屋前的地板上，盯著恐龍。心理師與父母在一旁開始談話，我與一位社工人員在假鏡子後面的房間裡觀察小男孩。過了一會兒，小男孩站起來，開始緩慢地繞著房間走，眼睛望著牆，走著走著。心理師試著叫小男孩的名字，小男孩一點反應也沒有，繼續繞著房間慢慢地走。繞了幾圈之後，小男孩緩緩地在鏡子前停了下來，直勾勾地望著鏡子，如同直接看著我們一樣，我屏住氣回視著，見到他童稚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空洞。

『像是他並不在這個世界一樣』，曾經有一位心理學者這樣形容自閉症患者。彷彿是個外來者，窺視著在這世上呼吸行走的人們，他們說話的音調，表情，動作，像是看著一堆無解的密碼似的。

看著小男孩平靜可愛的臉龐，我不禁猜想『他的世界』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在他的心靈世界裡，他是否常常與朋友牽著手玩跳格子，是否喜歡帶小兔兔玩偶一起睡覺壯膽，不小心跌倒後是否渴求媽咪在傷處一吻..

我希望在他的世界裡，他過得很好，有心愛的寵物，有一起玩耍的鄰居小孩，還有很棒很棒的童話故事，令他笑到眼角流淚，或者使他整天幻想會飛的豬或愛唱歌的精靈等等的都好。

我希望他對這個世界沒反應的原因，是因為他的世界太精采了。

鏡子前，小男孩別過臉，雙眼改盯著牆壁，開始繼續繞著房間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