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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央一夜未眠,隔天清晨6點,所屬A小隊在早餐之前有一場團康自我介紹遊戲時間,她頂著黑眼圈,注意力渙散地在其他小隊員笑鬧聲中度過,至於自己說了什麼、表現正不正常,她完全沒印象,只覺得自己一直在跟瞌睡蟲做拉鋸戰。
熬夜對她而言比酷刑還痛苦。
昨晚兩點半,她終於等到晨予的訊息:
〝找到老媽了,她沒事。可是有件事超扯,妳知道我在哪裡找到她嗎?!……算了,時間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再聯絡妳。〞
看到訊息的黎央立即躡手躡腳離開房間打電話,深怕吵到冰山美人室友,張少芝。
黎央撥了好幾通電話,晨予跟老媽都沒接,過了十幾分鐘,她終於放棄回寢室就寢。
但她的睡意全被胡思亂想取代,最後在迷濛間不斷做著不同的惡夢,直到手機鬧鐘把她叫醒。
黎央剛結束A小隊的早餐聚會,距離下個通識課程還有20分鐘,她疲累地走到木屋教室附近的大樹造景涼亭下,將整個人攤坐在椅子上閉眼補眠,希望晚秋冷風加速自己醒醒神。
今日整天是少數知識類活動,早晚各一堂,課程結束後隨即小考測驗,照她現在趨近於零的集中力,分數肯定不會太好看。雖說營隊結束後主辦單位會向大學院校寄出學員各項成績評量,但似乎沒有對應的獎懲機制,坊間流傳那份成績只會被校方當成對該名學生的第一印象,除此之外用意不明。
所以許多參加過預備營的前輩們都說,放輕鬆玩、交交朋友就好,就當那5天被強制參加同樂會。不過有一項成績要注意──
「夏黎央。」
黎央睜開眼,往音源望去,這聲音很好認:「少芝?」
高挑的張少芝站在黎央身邊,她就連穿著營隊統一發放的全套脆笛酥黃黑配色運動套裝都很有時尚感,涼風吹拂著她個性十足的平齊及肩黑髮,一雙凌厲、甚至有些怒火的迷人細長雙眼居高臨下瞪著黎央。
遲鈍的黎央沒發現來者不善,緩緩坐直身子,不客氣地伸了個大懶腰:「唔~~~怎麼了?室友。」
「妳昨晚大半夜溜出去了對吧?」少芝冰冷地質問。
這次黎央終於感覺到對方的敵意,但不明白她為何火氣這麼大:「呃…是啊,我出去打個電話。」
「我不管妳出去做什麼。」少芝撥了下頸邊秀髮,動作優雅自然,說話語氣卻顯得刻薄:「下次別再這麼做,這裡不是談戀愛的地方。」
「談戀愛?我沒──」
少芝沒有想聽她解釋的意思:「營區守則沒看對吧?學員在營期間大部分都可自由行動,除了熄燈就寢時間。超過晚上11點就不准離開宿舍,要是被發現,整個寢室都要跟著在綜合品行項目被扣分。」
沒錯,營隊主要就是放鬆玩、用力玩、多交朋友,成績次要。除了「綜合品行」這項。
這項成績會清楚記錄學員何時、何地、因何事被扣分,若事由採到校方的點,校方會毫不猶豫地拒絕該學生入學。至於何種事由是校方的地雷,到目前為止仍沒有制式答案,因為每間學校負責審閱預備營學員的委員們每年都不一樣,要一一得知他們的地雷,堪比登天。
所以預備營裡的學員都會盡量避免「綜合品行」被扣分,黎央可以理解少芝的顧慮,但她大可以好好說話,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黎央不免有點動怒了。
見黎央沒什麼反應,少芝以為她還不知道事情嚴重性,她的呆樣讓少芝難得心急了起來:「大學院校不在乎其他成績,反正營隊裡多得是怪人,但品行成績不一樣,嚴重的話校方是會拒絕入學的!我可不想自己成績單上有這麼愚蠢的扣分項,麻煩妳,配合一下。」
黎央沒打算把家務事張揚出去,但她也不想少芝把她當成愚蠢的戀愛腦:「我不會為了一個男人放下寶貴的睡眠時間。」
黎央堅定且富含怒氣的語氣讓兩人氣勢一下子翻轉過來,少芝突然居於下風,她明顯楞了一下,幾秒後才清了清喉嚨,試圖扳回一城:「總之,怎樣都好,別再影響我的睡眠品質。」
說完,少芝瀟灑地甩頭走人,留下氣得精氣神一下子全補滿的黎央。
她不禁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安排到了學員中的鬼牌室友,態度冷傲、說話強勢、又不聽解釋,相處起來真累人……她開始擔心往後的4天了。
黎央怨氣難平,起身走往不遠處的咖啡吧台,準備買個熱飲加甜點安撫一下自己被張少芝惹得毛毛躁躁的心情,好去應付接下來的通識課。
一走近咖啡吧台,有個人瞬間吸引了黎央的注意力,她驚訝地三步併兩步上前拍了下對方肩膀:「嘿。」
對方轉過身一見她,臉上表情跟黎央一樣驚訝,她驚呼:「是你?你怎麼在這?!」
是那天好心給她水的三合院型男。
三合院男臉上的驚訝很快退去,回到那天兩人初見那般不冷不熱的神態,他手上拿著一杯咖啡,視線從她臉上撇開:「世界…真小啊。」
三合院男身上整套脆笛酥黃黑配色運動服、立領運動外套,穿在他高大修長身材上,有種爸爸被年幼女兒逼著穿親子套裝般的反差萌。
突然,從三合院男身後竄出另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男生,似乎是朋友,一副湊熱鬧的笑臉:「什麼什麼!阿榕,這位可愛的女生是誰啊?快介紹一下啊!」
可愛?!她確實有張難辨年紀的娃娃臉,但說可愛也太扯。
突然出現的男子擠到三合院男身旁,一臉笑盈盈地盯著黎央,等著三合院男介紹彼此。
他染了一頭深色金髮,蓄著短短鬍渣,大概就是金剛狼把鬍子修短的造型,即肩中長髮,上半部頭髮收起在頭上綁了個高丸子頭,露出飽滿的額頭與好看的長臉。運動外套綁在腰際,運動褲的褲管捲至腳踝上,長褲穿成9分褲,整體十分不修邊幅。
「嗯…就是見過面的人而已。」三合院男似乎想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不期而遇,拿著他的咖啡轉身離開:「走吧,我們活動還沒結束。」
「等一下!」
在黎央大腦反應前,她手已經揪住三合院男的運動外套後領。令她訝異的是,他沒像一般人那樣往後傾倒,反倒是她自己像在拉扯一堵大風吹不動的牆。
這人核心肌群也太有力了吧!
三合院男回過頭,一副黎央在浪費他時間的表情:「妳還有事嗎?」
「你叫什麼名字?我還有事想問你。」
老媽自從去過水林村後,舉止一直讓她提心吊膽,她自己也一直毛毛的。也許問清楚後,她就能釐清老媽的舉止不是什麼怪力亂神,只是巧合,也許是生病了或是有其他理由。
他那位綁著丸子頭的朋友見狀,像鯊魚聞到血,唯恐天下不亂似地笑嘻嘻插嘴:「他叫劉祖榕啦!我叫孟城,妳呢?哪個小隊的呀?」
「嘖!你幹嘛……」劉祖榕瞪了孟城一眼,語氣明顯不悅,讓黎央知道自己的名字像是天大麻煩似的。
孟城沒有理睬自己好兄弟的抗議,笑語著挖他八卦:「阿榕不曾對女孩子這麼沒禮貌欸,妳好特別喔!你們是什麼關係啊?發生過什麼事?」
黎央拿出手冊,翻開個人資訊頁遞到他們面前:「我叫夏黎央,是A小隊隊員。」
孟城一看,立刻驚呼:「A小隊?哇,妳是即將要去歐羅共和國的准留學生啊!失敬失敬,聽說歐國這屆的過審條件相當刁鑽呢。」
黎央基於禮貌地向孟城道謝,隨後轉向祖榕,語調嚴肅:「我想知道更多招弟河的事,我媽她──」話到此,黎央不知從何說下去,會不會是她反應過度?老媽只是半夜自己開車外出罷了……可惡,晨予上班時不接電話,到現在也還沒跟她說昨晚發生了什麼。
會不會只是她自己太神經質而已?
看著黎央欲言又止,劉祖榕只冷冷回應:「總之,盡量遠離那裡就對了。」
說完,他大手一把掐住又想多嘴的孟城後頸,壓著他離開。
「欸~我還想跟黎央說話啦!你是不是喜歡她才故意這個態度對人家啊──」
孟城聲音很快遠去,望著兩人背影融入人群中,黎央發現他們左手腕上都戴著一條黑色皮製手環,下意識敲響心底警鐘:『慘了,他們該不會是couple吧?夏黎央!妳可以振作點,別那麼遲鈍行嗎?哎……希望孟城不要誤會才好,應該不會造成他們吵架吧……?』
「同學!」
一個好聽又充滿活力的女孩子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黎央詫異轉身,是個身材嬌小纖細的女孩子,年紀可能不到20,身高大概150初而已。棕色長髮在左側綁成一個長長的馬尾,大眼小臉,肌膚白晰。
簡而言之,是能夠輕易激發所有異性保護慾的超可愛女孩。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向黎央自我介紹:「妳好啊同學,我叫金研研。可以請問妳的名字嗎?」
「我叫夏黎央。」
見金研研的樣子,黎央當她是想擴展人際關係的同學。
在預備營,像這樣的互動並不少見,畢竟營隊宗旨就是要讓大家多認識彼此,增添往後跨國合作的機會。
「剛看到妳在跟祖榕說話,請問妳是她朋友嗎?」金研研親和力十足,黎央馬上就對她有了好印象。
黎央尷尬笑了笑:「應該不算是……」
劉祖榕應該當她是在伴侶面前公然騷擾人的瘋子吧。
金研研走向咖啡吧台,邊笑語:「哎唷,別害羞嘛!我跟劉祖榕是同村一起長大的。他那孤僻的性格導致身邊很少有女性朋友,人都越來越怪了。我請妳喝咖啡,拜託妳當他朋友好嗎?」
說完,金研研轉頭向工作人員要了兩杯特大拿鐵並用手機付了錢,黎央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這…這樣不好啦!」
而且用咖啡買朋友的朋友,是哪招?!
黎央走近吧台,正要從運動外套口袋拿出錢包,金研研壓住她的手,可愛的小臉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黎央,別客氣啦。」金研研的微笑可以融化霜雪,她突然面露歉意:「是說,我剛才路過無意間聽到,你們是不是…提到了招弟河?」
此時,特大拿鐵做好了,工作人員用精美的樹紋外帶杯裝,一人一杯,放至兩人面前。
兩人都沒有動手拿咖啡,金研研看著黎央震驚的表情,語帶同情:「我大概猜得出阿榕為何那個態度,他可能怕嚇到妳吧。畢竟,招弟河是連我們水林村都心照不宣絕不談起的事。」
黎央不否認從第三人口中聽到招弟河,震撼力十足,這代表了那條河絕對有問題。
金研研打開咖啡杯蓋,喝了一口,繼續說:「招弟河近5年都沒人敢靠近,每年都能在那條大河裡撈出十幾具屍體,個個身體浮腫、爛得面目全非,以女性居多。」
黎央聽著,拳頭不知不覺間握了起來,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拿起咖啡喝了兩口,金研研的聲音持續在耳邊響起,語調變得惋惜:「招弟河那一帶,在水林村已經被稱為〝猛鬼域〞了。村裡很多人家的宗祠都在河中段一塊被稱為寶地的地方,但現在沒人敢過去,怕沾染晦氣,都在家自己拜了。」
遠遠地,有一雙流露著疑惑的雙眼正盯著黎央的背影。
張少芝心想:『夏黎央…妳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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