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QR Code 之十五

晴雪臉上出現困惑的表情，似乎在思索著。

「怎樣的人談論原諒？受到傷害而不敢反抗，沒有勇氣挺身而出、或冒險一搏，復仇需要縝密的心思與策略，可能揮霍了漫漫時日而無所獲，也可能拚力揮出一拳後，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那麼，只要『原諒』，一切都變得如此簡單輕鬆啊。自己的怯懦被美化了，原本該刺向惡人的刀柄收束而起，以世俗的價值安慰自己──『寬恕才是美德』，久而久之，那生鏽的刀劍被擱置於角落，只有自己才看的見。」

晴雪呆愣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呼！」里凡爵士吐出一口氣：「回到妳剛剛的問題，『他是否有什麼煩心的事』，他的確有一段陰暗晦澀的過往，有興趣聽嗎？」

晴雪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只輕輕地嘆了口氣。

「張樂華，今年二十八歲，六歲時父母離異，弟弟當時才四歲半，兩人皆和父親住在一起。父親本身就會酗酒、抽菸，家中到處都瀰漫著菸味。因此，耳濡目染下，張樂華在小五時便已會抽菸。他本身高壯、相貌普通，脾氣執拗，成績中下，在同儕間不受歡迎，但他發現，抽菸卻可讓他交到朋友，於是抽菸變得更如飲水般自然。弟弟上國中後成績突飛猛進，排名竟衝到全校前十！他當時就讀高職，覺得父親明顯偏愛弟弟，憤憤不滿之下，轉而打電動、聽音樂，刻意將音量調到最大──」

「呼！」晴雪吐出口氣，他的「惡」聽起來似乎「情有可原。」

「如何？」里凡爵士冷笑：「開始同情他了嗎？要原諒嗎？」

她真希望這問題有標準答案。

「喂！」里凡爵士突然迸出一句話：「去買杯紅茶給我喝吧！」

「啊？」晴雪以為自己聽錯。

「快去吧！」他催促道。

「但是……」但是神不是不飲用凡間食物嗎？

「對，但只有紅茶是純粹的，我在這等妳買回來。」

晴雪無法理解這樣的「神」邏輯，但她決定順從指示；她費了好些氣力才站起身來，一時間，忘了自己錢包放哪。

「在妳右邊的第二個抽屜裡，有個專門放零錢的小錢包。」

晴雪拉開那抽屜，拿出錢包：「那……那請等一下。」

她打開房門，門前一片腥臭、髒亂，被蹂躪的垃圾散佈於地，昏暗長廊上風暴過後的黏膩氣息還殘留著，她左右環顧，甚至覺得連飲水機都背過臉去──但是，這一時之間，她也管不了那麼多，大步跨過這片殘垣，便匆匆忙忙下了樓，發動機車。

她騎著車，晚風迎面拂來，讓她頭腦清醒了些。她回想適才的情境，這……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所以，她現在是要幫「神」買一杯紅茶？會不會，一切都只是她腦海裡幻想的情節，等等回到房間，他已經消失了呢？但是，既然她都已經答應了，姑且還是買一杯吧！

就這樣，一邊騎著車、一邊東想西想，車廂內擺了兩杯紅茶，她回到自己的租屋處。

她突然又想到，應該先買一杯就好吧，如果那個「神」已經消失，那她不就要一人喝下這兩杯？不過，為何此時還能想到這麼瑣屑的事？晴雪咕噥著步上樓梯，站在房門前，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拿出鑰匙，「喀擦」一聲，轉動門把。

神，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