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哥哥!一定是她!她就是長老們說的那個野種!就跟畫上長的一模一樣!」到現在我還是不經會想,假設母親換了個身分,那是否在失蹤後很快就能被找到?不過回到現實中,我也很想知道,在他們眼裡我究竟是什麼樣子。
天上的星空璀璨,月亮依舊動人,涼風伸手輕撫臉頰的溫度也恰到好處,如果我能停下來為這些美好事物分心一下就好了,可惜我那迫切想與時間衝刺的心情逼我得繼續前進,因為從清雪縣到承天府的路途,如果中途不休息的話,至少也得騎個兩天,而我還在清雪縣南方邊境的森林裡,想到這我又下意識地鞭了馬。
「住手!」悲淒的求助聲拉住了我,急煞的馬兒連帶受到驚嚇,害得我差點摔下去,我猛然向右轉頭,卻什麼都沒看見,雖然我握住了劍柄,但現在連動一根手指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在眼前的是我最害怕的東西—黑暗。
「啊!啊!啊......」正常來說,聽到這種可怕的哭聲就應該逃跑的,此刻還留在原地猶豫不決的我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而我每次都祈禱不會是當天。
「什麼人?!」會這麼問是因為我聽到哭聲與腳步聲漸漸接近,幸好紺霧終於被我拔出了一半,待那人來到在月光下足以讓我看清的距離時,他卻腳步不穩地撞上了一棵樹,之後就再也沒有爬起來,他身上的衣服又破又髒,但還是看的出來那是除了上流和神權階級外絕對買不起的高級舶來品,而他的白髮像是獄中犯人一樣散亂,至於沒穿鞋的雙腳早就因長時間磨擦而在地上留下血跡。
看來是從主人家裡偷東西被發現後,逃出來的奴隸吧!該說是罪有應得嗎?犯下了人神共憤的滔天大罪後,又奇蹟似地從待了數十年的獄中被買下來,卻又犯了罪,並穿上一身根本不該屬於自己的衣服來滿足虛榮心,這樣讓人產生同情的空間很小啊...。
「拜託快住手!快住手啊!」他突然對著四周不斷大吼,原來剛剛也只是他的自言自語而已嗎?也許在主人那早就被虐待到精神異常了吧!沒空管這種人了,我已經為他浪費太多時間了,我收起刀,重新握起韁繩,但內心某種最無可救藥的感受又使我猶豫了,我沒有看回前方,視線繼續與這位幾乎流乾眼淚、沐浴在月光下等待制裁的奴隸僵持不下。
我知道「渴求」是人類在徹底對人性絕望前最後一個試圖改變現實的希望,而且通常都以失敗收場,所以就算我內心再怎麼努力渴求,也不會有人來阻止我跳下馬背,並向我解釋為何自己會對罪不可赦的奴隸伸出手。
「快上馬吧!」
「地藏菩薩啊...您終於來接老夫了嗎?」
「清醒點吧老頭,那種東西是不會來找你的」他注視著我的臉許久,便默默地把頭低下去了,看來發現我只是人類後,讓他失望了。
「哼...老夫已經走不動了,再說...如果沒下定決心,就別做這種違背本心的事,趁來得及繼續前進時,收回妳那顫抖的手吧...求求妳了」
我如他所願收回了手,但並沒有離開。
「您是從哪裡逃出來的?」這純粹是出於我個人好奇。
「早就忘了,也不願想起,那姑娘妳呢?一個人獨自進入森林該說是愚蠢還是勇敢呢...看來也是有不得已闖入險地的理由吧!」
「...我只是想去旅行罷了」
「是嗎...老夫以前也很愛跟朋友四處遊歷呢!真好啊...今天不管是星空或是涼風,全都美好到讓人想占為己有,老天為何要又讓我想起世界的美麗,使我在準備好受死時感到更痛苦呢?」
我總是讓自己纏上麻煩事,面對一位對上天安排感到疑惑的將死之人,該說服他安心去死嗎?還是為他的遭遇感到憤怒?
「...也許在此刻,世界的美麗是上天為我創造的,但因為我沒時間為這一切分心,所以就讓您不小心發現了」
「是嗎...原來如此,老天對我什麼都沒做是嗎?哼...謝謝妳好心在老夫臨死之際陪老夫聊了這麼多」
「...有什麼遺言需要替您轉達嗎?」
「...姑娘妳要把刀藏好,別再讓人輕易發現了,妳到處都是破綻,外頭可不像清雪縣這樣對流浪神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旅途上,千萬別相信任何人」
他之後就再也沒說話了,我確認他安息了後,將他的眼睛蓋上,並簡單地為他誦經,再次坐上馬背出發後,我就再也沒有回頭,就只是不斷地加快速度;不斷地前進,過沒多久,我就看見了霜羽的身影,那隻落單的烏鴉卻回頭駐足在我的肩上。
「怎麼不繼續前進?難道累了嗎?」牠當然不會回答,這使我看起來像在自言自語一樣。
我再次抬頭望向星空和被簇擁在其中的月亮,慢慢閉起眼睛感受微風的溫柔,而過了沒多久,當我再度睜眼時,眼前又回到了無止境的黑暗。
「但我還是會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