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愛祂 一萬年

歡迎來到這一世
離席的人

週六是金馬六十
開場影片、緬懷故人，兩段都做得好好

尤其是小提琴演奏到最後
響起了李玟的月光戀人副歌

愛人心，深如海
帶我去，把它找回來
請愛我，一萬年

彷彿李玟為金馬六十獻唱
也為一個時代的結束獻唱

曾經輝煌燦爛的台灣電影、音樂、台灣遊戲
都逐漸地落寞了
多麼可惜

好在
此世的前半生
我有幸體驗到台灣創作時代的光輝燦爛
能在高中時聽到華語歌壇的黃金時代
而非抖音那些洗腦但空洞的歌曲

「運」就好似遵循著能量守恆定律
祂未曾消失，只是在不同的領域流轉

人們的目光焦點之處
就是能量的匯集之處

以往，人們看著電視
電視收了廣告費，用來製作戲劇、卡通
創造吸引人的內容，搭配動人的歌曲

這個舞台
催生了許多明星、藝人
以及經典的歌曲

曾經，目光能量的生態循環是健康的
促成了華語藝文影視創作的輝煌

但如今目光能量
幾乎都被YT、FB、抖音、Netflix給壟斷了

科技平台讓創作變得廉價
不論是音樂、戲劇、電影，多能免費取得
贏得最多人的眼與耳
卻鮮有報酬回到創作團隊身上

多麼巨大的剽竊

目光能量持續地化成廣告預算
大量大量地往美中科技公司流去
他們賺到吐，但那些營收
再不能轉換成精緻的華語創作了

港日的戲劇、歌曲、卡通
也面臨了一樣的窘境
都是我的摯愛...

沒辦法，媒體是跟著科技演化的
科技巨頭老早清楚能量聚焦點的豐盛
恨不得把眼球（穿戴式裝置）
跟大腦（腦機）給全部佔領起來

或許這也是寶瓶座時代的一體兩面
是這一世世界劇本的演法
別無選擇

聊聊金馬與能量聚焦點
只是前菜

李玟的月光戀人
彷彿預言了她的終點

「帶我去，把他找回來」

「我願為了愛沉睡，到永遠」

金馬提琴演奏的最後一句

「請愛我，一萬年」

彷彿在請求著人們
不要忘記祂們

不要忘記祂們

所以，我想寫這篇
給我的大哥

今天是他過世一個月又三天的日子

是呢
兩年內
我的媽媽、爸爸、大哥
相繼離世

距離我姊逝世
不過也就八年而已

短短幾年間
我們家已經變成冷冰冰的空城

再不像個家了

真沒想到我會體驗如此的人生劇本
本以為哥哥姊姊
至少要活到六七十歲

沒有
一個47歲，一個38歲

媽媽的雙親都很長壽
但媽媽只有65歲

唯獨大半人生都渴望死亡的老爸
活到72歲

多麼諷刺

還記得
姊當年走了，家裡打來電話
我便心裡有數了

癌末一年，遲早的
但我並未能好好地與姐姐道別

所謂華人病態「嫁出去了」的觀念
她的後事
我並未參與什麼

乃至於，她連一個告別式都沒有

那時，從接了電話
坐上捷運，南下，到醫院打開冰櫃
看著她眼睛半閉，彷彿時光凍結

我才哭了

悲傷混雜著許多複雜的情緒
堵塞在一起

活著對她是愈難起色的久病折磨
但她渴望活下去，陪稚子長大

家裡的紛爭、死亡恐嚇威脅
凝結成了巨大的無力感

我大概一年後才能接受她的死亡

而大哥
是在多通電話確認
「他回去了」後

我當下就哭了出來

打給二哥釐清大哥已死的事實
他也哭了

當天上午我很痛苦

兩個月前，接到老爸病危通知時
因電話講得久了，還被主管質問

搞得這次在急尋失聯的大哥時
我並不能好好地請人幫忙

但事實上
就算有充裕時間聯繫鄰居幫忙察看
早已於事無補

他都開始僵硬了

像媽媽被發現時一樣，僵硬了

我不該聽大哥說的
等他黃疸指數過高再買監視器

不
其實與他無關
是我不夠積極

我怕他肝昏迷無人知曉
十月初才與他討論裝監視器的
但我沒有積極地早點完成

否則
當日清晨地震一醒來
再怎樣
我都能早點發現監視器裡
不尋常地只開了一半的大門

或許能早點救他的

頭七前一晚
我獨自和大哥說了許多話
哭了快一小時

太多的自責與懊悔
已經來不及了

頭七我燒了一張卡片給他
一張給我媽
隔天清早便聽到他叫我

多麼清晰的呼喚
彷彿他還在一樣

清楚到我以為是我二哥在叫我
我還睡眼惺忪地趕緊爬起來
不過
二哥可正與鄰居在湖畔說話呢

於是
我便同與媽媽擲杯對話那般
到大哥死去的房間
問了祂許多問題
釐清祂的死亡歷程

與祂核對的結果是
清晨時祂在床上吐血
祂開了一半的門出去
在門口又吐了一大灘

走去浴室又噴血在牆上
廁所水龍頭一直開著
應該是為了沖掉血跡
也可能是他已經神智不清了

他虛弱地走回房間
可能想躺著休息一下
殊不知貧血加失血過多
便休克死去了

祂似乎不曉得自己走了
還跑到鄰居家去要找人

但鄰居家沒人知道他死了
只是鄰居大叔納悶
為什麼他們家的狗上午一直叫

頭七時
鄰居大叔說他看見我大哥了
但大哥指著嘴巴
表示有話想說無法講

但擲杯我也問不出祂想表達什麼

我們到警局看了照片
大哥走得很痛苦

死不瞑目，眉頭深鎖
眼睛看著天花板
雙腳與手臂彎曲著

或許是這樣

我們才會在剛進房間時
兩個人都頭痛不已

那種頭痛
跟我去探望瀕死的老爸時
一瞬間劇烈頭痛是一樣的

人的意念會投射到環境週遭
想必
現場殘留了哥哥死前的感受吧

哥哥
一定是死得很痛苦吧...

哥哥曾說
小蘇打粉很好用
只是
沒想到
我是拿他買的小蘇打粉
來清洗他濃濃的血漬

枕頭下都是血

我好困惑
為什麼
醫院知道他有吐血狀況
卻還讓他出院？

但問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在發現老爸癌末前
大哥便透漏他想喝酒喝到死的念頭
（縱然他有肝硬化）

如今，到底是哥哥如願了嗎？

我問祂，他這次吐血
是否同三年前那次一樣
想說就這樣吐血到死便好？

祂說不是

也是
他才剛買了一隻兔子
兩隻家貓也才生了四隻小貓
他如何仍想早點死呢？

我和祂說
和爸媽姐姐在一起
你便不會孤獨一人

或許還有小白

若說
姊姊死亡，令我封閉一部分的心靈
媽媽死亡，我失去了活著的理由
大哥死亡，便提點了我活下去的必要

因為家人走得太早
我為他們做的太少

我還沒有還清
哥哥資助我的大學生活費

原本是要留做他的看護費用的
本以為日子還長
醫療開銷上要有長久之計

所以
在他過世前兩天
我們都還在電話討論醫療費

這輩子欠著的
下輩子還是要給的

縱使哥哥從來都不要我還他
他覺得只是幫還在讀書的弟弟而已

我曾問
同樣身為大哥，給小弟學費的朋友

他說：
「如同你給媽媽生活費
也不會想要他還錢一樣
所以給小弟錢念書，是一樣的道理。」

既然
是哥哥資助需要幫助的學子
我便延續他的心意吧

當即找了母校的弱勢助學專戶
把大哥所給的，轉而護佑更多人

以此
將一切的善因緣
迴向給哥哥

本來
我遲遲簽不下大體老師的同意書

因為
我並不能保證自己絕不會自殺
醫學院是不收自殺大體的

但在大哥喪禮期間
我很快就簽了

因為和哥提了幾次親屬肝臟手術
只是，還是來不及了

所以
未能幫到他的
只能在生命的最後
留給醫學院的準醫生們了

如此能幫上更多的人吧？

簽署大體老師同意書

我僅是私心想著
期望我的人生最後一刻
能護送大哥，來世安好

不要再活得那麼痛苦了

如做好事真的有功德
請全部給予死去的家人吧...

不只是我的大哥

還有媽媽

姊姊

阿嬤

爸爸

阿公

祈願我此生結束的時候

能做點什麼

再為祢們積點福

護送祢們

去一個更好的來世

一個不再那麼痛苦的來生

再見了

感謝如此照顧我

我卻沒為你做什麼的大哥

謝謝你讓我知道

我必須活下去

好為死去的家人們，做點事

我得好好活著

不枉家人

護佑我迄今為止的此生

『帶我去，把它找回來

請愛祂們，一萬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