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裡......」
林一肖眼前是一個舊時的小村落,腳下是散落的枯枝落葉,踩在上面卻像是被蛀蟲腐蝕過的木板,沒有半點聲響,整個場景彷彿被誰抽去了色彩,只剩一片灰白。
耳邊沒有風聲,只能看見遠處高聳的樹木枯枝在半空搖曳,那畫面竟有幾分似魔爪舞動,令人膽寒。
林一肖步履緩慢,走幾步就要回頭張望,他仔細打量著周遭的景色,林立的房內沒有點燈,整個村落都是暗的,一點細微聲響都沒有聽見。
對於此地究竟是甚麼地方,林一肖腦袋是一片空白。
他記得,夜半回到家之後,因為太過疲累,連澡都沒有洗,一沾床便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迷迷糊糊間睜開了眼睛,便來到了這裡。
難道又是在做夢?
許是噩夢做的習慣了,林一肖心裡想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這夢越來越具體化了,和從前群魔亂舞的虛影比起來,這場景幾乎媲美現代高科技投影技術,讓人有身臨其境的錯覺。
林一肖低下頭看了一眼腳邊,散落的枯枝中似乎掩埋了甚麼,他蹲下身稍微的撥開,露出了一截細長似木棍的根狀物,再仔細一看,粗估也有幾十根相似的東西,散了滿地。
他拿起其中一根仔細查看,卻發現,那似乎是人類的指骨,末梢還沾黏著一點爛肉。
林一肖嚇了一跳,隨手扔在了地上,而剛才原本被枯枝掩埋住的骨頭全露了出來,與此同時,腳邊還滾來了一顆人類的頭骨,兩個窟窿深不見底,直直的對上了他的眼。
「啊——」
林一肖嚇得不輕,跌坐在了地上,那頭骨像是有意識的活物,一跳一跳的朝他蹦來,每一跳都蹦在他心弦上。
那頭骨步步逼近,他便步步後退,四周的景色從一片灰白變成了漫天大火,火紅的橘光伴隨著刺耳的尖叫聲此起彼落。他朝村落的方向看去,幾道長長的灰影交疊又散開,像是到處奔逃的人們,嘶聲力竭的哭喊求饒。
映如眼簾的畫面漸漸地變得清晰,支撐著房頂的梁柱扛不住祝融的吞噬倒塌在地,遠處有幾聲貫穿耳膜的轟雷巨響,夾帶著電光忽明忽滅。
這一切都有如脫韁野馬般不受控制,林一肖整個人都是木的,回過神,追兵又多了幾隻在地上摸爬的白骨,動作看上去頗為艱難,甚至還有在半路相撞後隨即散架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甚麼支撐著祂們,明明已是殘花敗柳,這毅力連他都忍不住佩服。
忽地,他聽見那些每夜纏繞於耳際的魔音,聲聲嘶啞。
「你該死。」那些聲音說,「都是你害的。」
像山谷傳來的回音,層層堆疊,將人壟罩於恐懼與不安中,連同最後一條理智線都一同壓垮。
「我該死?!我到底做錯了甚麼?!」林一肖怒吼道,經年累月所受到的折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嘶吼道:「我究竟做錯了甚麼你們告訴我啊!!」
沒有人回應,只有沉默在壓抑的氣氛中不斷放大,直至淹沒他整個人。
無力感像是海嘯襲來般從心底湧上,林一肖跪在了地上,眼眶紅了一圈。
莫名其妙地在夢裡被人追趕這麼些年,本以為一切都該落幕,誰知在嚐了點甜糖後隨之在後的全是苦澀。
心底的委屈化作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淚,溢滿了眼眶,他死死的咬住唇瓣,力道之大幾乎快咬出血來,可眼淚卻是不聽話,撲簌簌地往下掉著。
那張慘白小臉皺巴巴的,咬緊的唇瓣微微顫抖,模樣可憐極了。
可那些白骨卻絲毫沒有半點憐憫之心,腳步依然沒有停下,甚至聚集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型,手裡握著一把冷刀,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而在那森冷白骨背後,是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襲來的殺意。
見到這幕,林一肖也不躲了,只是咯咯笑了起來,那笑聲由小至大,卻藏不住其中的悲戚,整個人看上去張揚又癲狂。
他累了,就這樣結束吧,不明不白也好,死於非命也罷,夠了,真的夠了......林一肖仰頭失笑,空洞的眼底再也看不見對生的渴望。
就這樣吧......
活著這麼辛苦的話,死了會不會好一點......
林一肖慢慢地閉上了眼,不再去想、去看,所有的一切他都不願去思考了,他只想休息,好好地,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