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兩天分別打了兩通電話。一通給相識七年的寫作同好,一通給大學遇見的朋友。人數不同,平日聯繫的頻率也不同,聊起天來卻有相似的懷念。
和寫作同好們透過網路產生交集的歷程,是從窺探彼此的作品開始,到正式交換閱讀意見,再到以生活為文本的、無邊無際的談論,不知不覺過了這麼多時日。
我總是交散文,選題時序很接近進行式,讓每篇文章都像是近況交代的換稱。中間二度擱筆,再落筆的行文,於是都又與上一作天差地遠了。內容及風格都是。
朋友這次讀畢說,明顯感受到你的變化。溺水般的口吻,不再字字計較的文句,鬆散而什麼都不言明的鋪排。「全都是成為社畜的證明。」
如此既好且壞的評價。我無法反駁,只能發出證實般的虛笑。
他們看著我自志氣昂然、雀躍奔走、寂聲緩步,到猶如沉海的不管不顧。我恐怕真是完美上演一齣新鮮人厭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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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人有過來人的安定感。進行式有進行式的相偎之道。
撥通半年不見的友群通話,連聲問候驚呼,恍惚聽來像曾一起打開學生餐廳食盒塑膠蓋的聲響。我們一起修課,一起畢業,各自上工。最後一次揮手,是在磚紅的校門前,而今看著淺綠分貝紋在螢幕上跳動,聽彼此說起一切並不是都好。
「誰先來」的開場笨拙,但沒有任何彆扭的怪罪。實在太多了。我們空缺的時間,略去的文句。時間一直走,足痕卻不能再次清晰,而我們無力注意──這樣的細塵實在太多了。
得在被生活的落灰逼得嗆咳之前,替彼此拂塵。
我曾鐵齒地認為,自己的固執足以凍結一切。包含志向、膽識和放棄的速度。豈知這之中唯一落實的,竟是連綿難捨的天真。
一年其實能改變很多事情,即使在狀似一成不變的生活裡。我似乎慢慢明白這個道理。
比方說,開始迷上買漫畫,或學會欣賞辦公室外的夕陽(普通的習慣);比方說一面在淡色的日常裡生根,一面尋找逃跑的途徑(普通的吃裡望外);或是突然想在視覺為重的 SNS 上,經營起一個洋溢任性的部落格。
前陣子聽說,有位辦公窗面港的上班族,在二月到三月間,連續一個月每日提早一小時上工。不為什麼大事,他只是慢慢泡一杯咖啡,再走回窗邊的座位。蒸騰的咖啡香氣如港面薄霧,祥和的曖昧。
他要獨享這一整片水缸似的湛藍窗景,用眼神爬上靜棲港灣的黃鴨軟背,假裝正準備迎接耳邊只餘浪聲的鎮日安和。
──我好像開始可以理解這種無聲的掙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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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守護小鴨的舉動,其實和找舊友通話無異,和追動漫畫連載也無異。
因我們一直都是彼此生活的見證。
七年與三年,八年與四年。再更久當然好,但不時刻延續也沒關係,時間總會在某一處重新接上。一如我在已經使用半本的日誌上記錄這些瑣思,再繕打成你眼前的文字。
這些藏進生活夾縫的碎頁,下一篇不知何時能寫。但無妨吧,總會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