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迷、性別:我在2021年看的香港偶像》(下)

2024/04/04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寫在前頭:現在是2024年

這個下半部看起來還是滿合時宜的,大概是因為內容滿多在回顧過去的作品和BL的脈絡,大家可以權當作為一個BL的簡單小科普。香港沒有再在BL劇上發展,說不上好與壞。好的作品不需要類型化,而在議題上的標籤化和去標籤化,本來就是一個衝突又漫長的過程,我們難以在此刻作出定論。

今年我看了MIRROR的演唱會,個人表演不俗,但可惜的是就只有個人表演。因為團體表演過少,令我感到他們已經無可避免的走上單飛路上,擁有比團粉多的唯粉,大概已是每個偶像團體必經之路。但到最後的大合唱,我仍是不免的感動——有甚麼所謂呢?他們帶動過一連串對香港熱烈的討論、一段野火不盡的時光、一場盛大的文化生產,被這些發生過的事吸引的我,除了感謝,還能慶幸。


為什麼是BL?

稍稍回顧過去中文世界的影視作品,其實並不乏同志題材的作品,從若干年前香港的《藍宇》、台灣的《盛夏光年》,到近年來台灣的《誰先愛上他的》、香港的《叔.叔》,當中好的作品更是不乏。這些討論同志議題的作品大部分都在大螢幕上放映,比較嚴肅或是悲傷,劇情也往往是不完滿的結局,這些充滿遺憾的元素和描述許多的外界阻撓,無疑地是在比照同志在現實的處境。或是在紀念一段年少的懵懵懂懂,因為社會的目光和壓力,因此而放下念想,以上這些劇情都不罕見。即使是去年在台灣大熱的《刻在我心底的名字》,也仍在這樣的框架當中。

因此,這些電影一直以來的受眾都較為小眾,雖然能夠建立出口碑,也有一定的觀眾,但是要普羅大眾去作為茶餘飯後的娛樂觀看,也未免過於厚重。同樣地,電影本身帶有著門檻,一是難以合家歡觀看;二是大家對一個人看電影的抗拒——先找到願意一起入場觀看的伙伴,而是不易事;三是同志電影多用以探討嚴肅議題;四是購票入場的機制也影響了世代之間的交流或是侷限於某個年齡層裡,種種原因加起來,令同志電影未能作為打開社會普遍輿論的門窗。

BL劇就是這樣闖出來的。只論亞洲的話,一開始的BL劇也未能在家用電視裡觀看。中國有著豐富的BL網文基礎,他們一開始改編的網劇《上癮》或是網絡電影《雙程》,就是取材於此。(註:《藍宇》亦是改編自網絡小說,但平台不盡相同,原著《北京愛情故事》是在匿名論壇上連載的)《上癮》是充滿京味的網絡小說,也有情欲之事亮相,只可惜沒多久就被中國廣電局下了禁令。BL劇從此在中國失去蹤影,只有往後的耽改劇,但改編了裡面男男的愛情線,化作兄弟情,籠罩著獨有的社會恐同氣息。而其後亞洲地區的人氣BL劇,都是偏向純愛、輕鬆、夢幻可愛的劇本,如同偶像劇一樣酸甜口感,例如泰國的BL劇《一年生》,或是日本的《大叔的愛》,都是以校園或是職場為題的輕鬆小品,他們作為初世代在電視上播出的BL劇,成功打進家庭和公眾的討論,而不只存在在網路中。

這些輕喜劇的世界,並不會設定在一個充滿對同志或是其他性傾向投以歧視目光的背景,例如上年成功跑出的《如果30歲還是處男,似乎就能成為魔法師》,對為什麼會「喜歡男生」這件事完全沒有著墨,反而是不斷思考喜歡一個人,作為個體的問題。BL劇帶有的濾境,往往都可以把這些問題相對輕鬆的帶過。同時間,在電視上的BL劇亦會偏向減少描述色欲,多炭描述是puppy love或是精神上的情感,除了在分級上相對可以打破年紀層的限制,同時也建立一種同性愛健康印象,有別於普羅大眾對同性愛的誤解,比方說是過去的愛滋或是濫交等刻板印象。事實上,大眾對異性愛的想像也是相近,性事相對大眾而言,還是不會輕易的啟齒,然而放在同性愛身上,就會變本加厲。

港版的《大叔的愛》同樣地作為一部輕鬆、多元文化的喜劇,不止描述男男關係,亦有男女之間、夫妻之間的感情。牧田的互動更只有親吻,這個BL作品,頗符合入屋的條件。再者,香港的社會氣氛處於緊繃和低迷狀態,甜蜜(雖然應該佔了不到一集)、搞笑的愛情故事,的確能夠調節大家的心情和壓力。港版《大叔的愛》的宣傳也相當的落力,吸收了不少地方的策略,無論是開播前的製作特輯、高光劇情的小重溫、演員在社交媒體的互動、演員的IG和FB直播、完播後的演員Vlog,都能夠進一步的延續大家討論的熱度,也能持續BL族群經常說的「持續有糧食」的狀態。作為改編劇,他們也在其後選擇了錄製日版《大叔的愛》再播送,連同港版演員的小互動和反應。港版演員們相對非常的開放,也看得出並不在意討論CP(Couple)或是激情戲碼。唯一可惜的是,在整個再播送節目當中,仍然有問出一些對性別滿為定型的問題。


香港的BL到底帶來了甚麼?

回到港版《大叔的愛》在香港的效應當中,最令我感到驚訝的是,「性傾向是一個光譜,性別是流動的。」這些話最近在香港出現的頻率驚人。驚訝的原因正是,說實在,香港對一男一女的戀愛想像是非常牢固的;另一方面,對性別氣質的介定也壁壘分明:短髮的女生是TB;陰柔的男生是Gay;豪爽的女生是男人婆;不夠「man」的男生是「乸型」。這些定位我們都可以想像,甚至會不小心就出現在日常的對話中。比如在日前爆紅的「我老婆嫁左比Mirror導致婚姻破裂關注組」臉書社團中,屢屢都會看到有「前夫」網友留言男人就是要夠Man,雖然這只是一種戲言或是港式的「抽水」留言,但我們不難發現從過往到現在,社會上仍不乏批評男女性別氣質的評語。日版的再播送裡的一些介定男女回答的問題,觀眾亦從可以觀看到可以真實的使其存在自己生活中。

而港版《大叔的愛》在香港形成熱議,BL劇是否就一帆風順的成為大家理解同志愛的窗口?BL初興起的時候,曾經有一大段期間備受某種批評,「我才不是同性戀,只是喜歡的人剛好是男生。」、「我不是喜歡男生,只是喜歡你。」,這些經典對白聽起來夢幻,卻是為了從同性戀的身分中逃逸出來,把面對同性情欲的問題輕輕放下,甚至隱約透露出當中對同性戀身分的恐懼。而作為喜愛BL的人,經常面對的是BL作為被定位「女性向」的作品——一開始的BL,確實是女性為了脫離女性身份,藉以男性身分展開對戀愛的幻想,帶有對「厭女」同時又「厭男」情緒,以及對男性之間有過多離地的妄想。女性某些對男性報復的心態,令強制愛、性暴力這些題材,一直成為過去日本BL的大宗。這同是時其被受批評的地方,也使BL、腐族群在過去和當時男同志發生衝突。

現在BL劇的純愛劇情,或是泰腐劇的肉食情節,也會被批評為脫離現實、不理解同志生活的一種表演方式。大眾對異性戀情節幻想的寬容度,比起同性戀的始終大度得多。BL始終是存在表演空間的產物。有些地方BL劇長播長有,成為大熱,可以公開討論,是否就代表這些地方他們對同志、性小眾或是性別權益有所改進?很可惜的並不是,甚至我們一般認知對同志、跨性別相對比較開放的泰國,不只是有關性小眾族群的法案仍然舉步維艱,連BL族群的自我審查,都比大家想像中的更加嚴重。

因此,如果我們認同性傾向存在在一個流動的狀態,這些牢固的既定印象,又可以如何被打碎呢?港版的《大叔的愛》受到熱議,無疑地在香港打開一個小小缺口,電視作為大眾媒體,把這些話題帶進更寬廣的觀眾類別和年齡層。在真實的層面上,我們還需要非常用力的推進,並不代表爸爸媽媽趕著回家看《大叔的愛》,社會的櫃子就因而減少。


BL與真人偶像

為什麼BL會成為熱門呢?

BL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受歡迎,在不同熱愛這題材的創作者加入後,BL越來越多元和富彈性。BL漫畫和小說的崛起也正好碰上了少女漫畫和言情小說慢慢衰落的時候,大家對公式化的少女作品開始厭悶,對少年作品較為豐厚的劇情感到興趣,亦對兩個男角之間的情愫有更多的想像,BL漫畫也開始普遍起來。同理在於小說,BL小說得到更多讀者的喜愛,成為文學作品以外較為輕鬆的讀物,使文字閱讀者也得到一片新的樂土。不同的作品都陸續加入BL或是男性曖昧的元素,使BL越來越多受眾,同時也使BL作品有更多的發展空間。發展至一些時日,BL其形態隨著進化和進入商業世界,喜愛BL的人也越來越多,而BL真人配對或是BL影視作品吸納到的粉絲,更是打破了一開始存在在BL漫畫、小說的邊界,進入到明星偶像和劇集當中,也是更為公開、更為大眾的媒體上,有更多的人能接觸到BL,而粉絲群體的加入亦使BL的反應更為熱烈,在社會上更為顯性,甚至成為了媒體的熱話。

那這些真人、偶像和劇集的BL CP到底是怎樣運作的?使用香港的例子作一個簡單的介紹:《大叔的愛》是影視作品的本身,「牧田」是劇中的配對,亦即是劇中的CP,而登神/Danson(Edan x Anson)就是真人配對的名字,有別於其他地方對名字前後的嚴謹和重視,香港粉絲多以順口和約定俗成為主,而非他們所扮演或是代表的攻(1)或是受(0)。這些延伸至真人的CP,被稱作為RPS(Real Person Slash),事實上Slash不針對性別角色,初初是歐美的用法,後來這種說法亦在亞洲BL圈子普及起來。至於只針對在劇中的角色,劇外只是兄弟情,則會被稱作RPB(Real Person Brother)。

在追星的圈子當中,影響真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除了到處都有萬惡的私追會無視這事以外。因為RPS會直接關聯到本人,有機會會影響他人(粉絲會稱之為路人)對明星的觀感。因此,RPS族群的自我審查往往會更多,亦都會經常檢討哪些是能跟大眾講的話。過去的他們會把名字轉化成其他暗喻,用以避免大家用搜索引擎找到這些屬於他們的妄想。而這個圈子最常見的話就是「不要上升真人」。縱然BL族群的創作力量和幻想會嚇你一跳,但這句就是為了讓讀者記得,這只是他們的幻想。千萬不要誤以為這就是真實的他們,或是用以打擾到他們真人的生活。


CP粉的現在

社交媒體特別是Intragram和Twitter的泛用,使這些群體比過去顯性,但是他們仍是害怕的,畢竟這些BL CP粉絲一向習慣在自己圈子低調,因為在這些公開的網絡平台中,一不小心就可能會引起誤會或是爭議,這些內容也容易被評為色情或是不當的內容。而且,在這些平台,媒體會比過往更容易接觸到CP粉絲的發言和儲糧室(把CP發糖的資料整理下來),在挪用資料的時候未分真偽,很容易會令製作內容的人受到批評。在一次的登神大事件當中,就有CP粉絲的內容被挪用到其他社交媒體報導當中。

CP粉絲本來就比一般粉絲定位尷尬,實在有太多人會疑惑,為什麼你們要喜歡幻想這兩個男生是有感情流動的——儘管大部分時候你都知道是假的或是不可能的。雖然在更多時候,CP粉絲是相信他們喜歡的CP在彼此生命中是重要而不可替代的人,但是這裡揭露的問題是,粉絲的妄想是有限制的。在某程度上,他們可以妄想自己是老婆或是老公,可以妄想一對明星男女很速配,但是妄想男人是另一個男人的另一半或是靈魂伴侶卻顯得奇怪。


寫在後面:

在顯性的社交平台,CP粉到底要怎麼存活?直到2024年的這刻,我還是說不上來。畢竟我早已在RPS界引退,活躍的宅平台依然是匿名和私密為主。而鏡粉呢?他們依然有著控評和反黑這些中國飯圈帶來的惡習,但與此同時他們又依然具有強大的能動性和行動力。老實說,比起無無聊聊的香港現狀,他們還是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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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在談論BL,我們在談論什麼?」— by cyrisiswr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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