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垣,是光與闇的城牆。

2024/04/07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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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的國度裡,房子倒得快,也重建得快。」

「我們的生命總不由自己,我們乘載著各自的使命,把自己藏在八重城牆之後,
孤獨,卻自由。」
身穿綢緞的名門千金如此說著,但身旁那飄洋過海而來的洋人茫然不解。

時年1600年,大和人平民壽命只有30年,
諸侯之間的戰爭、飢荒、盜匪、疾病,或大地猛然的騷動,山河滾動,巨石崩落,
生命如狂風中的樹葉,轉眼間就悄悄落地,人們卻又無比樂觀。

他們哀悼親友驟逝,一邊挽起袖子,收拾殘破的家園,再堆起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轉眼城鎮又回到以往的繁榮。

難道,他們對狡詐的權謀、權力的迫害、不公不義視而不見嗎?

有人說,大和人總戴著面具、語帶曖昧,是他們習慣了將自己藏在層層防護的八重垣之後,只能迂迴地暗示哀傷。

「我們的人民曾受害於諸侯紛亂、大地震與火山,又有軍隊發起侵略,直到兩團熊熊烈焰落下,不再聽見孩子受空襲警報驚嚇的哭聲。」

2018年自攝於廣島和平紀念館,館藏的核爆碎石牆

2018年自攝於廣島和平紀念館,館藏的核爆碎石牆

他們收起殘骸,以此牆記住破碎的心,小心翼翼堆疊出完整的樣貌,但沒有任何說明,不敢鋪張說出悲傷。

像是日本的戰略遊戲,雖以戰爭為主題,配樂卻總是透露哀傷,彷彿那只是個歲月靜好的年代,只聽得見男男女女的愛戀與別離,不聞刀劍霍霍與燒毀的平房。

陽射しがたちこもる窓辺は穏やか ( 陽光洒落在窗邊,溫柔而寧靜 )
こんな日面影が胸を焦がしてく   ( 這樣的陽光影子總是在我心中燃燒)

流れる雲の中羽撃く鳥たち     ( 在飄動的雲中,鳥兒輕拍翅膀 )
同じ姿二度と見ることはないの   ( 同一個瞬間再也無法見到相同的模樣 )

奏でる時の音響かせて ( 彈奏著時光的樂章 )
小さな世界を抱きしめて  ( 擁抱著這個小小的世界 )

日暮れはまだ遠くあなたは近づく  ( 夕陽尚遠,而你卻漸漸靠近 )
誰にも越えられぬあなたの優しさ  ( 你的溫柔是無法被任何人取代的 )

傷つきみつめ返す度に解ってく  ( 每當我傷心凝視著你時,我懂了 )
あの頃近すぎて二人気付かない  ( 那段時光,我們彼此太過靠近,卻不自知 )

ひとりで淋しさを燻らせる時は  ( 獨自一人時,感到寂寞時 )
あなたが話してた言葉拾い出す  ( 我會回憶起你曾說過的話語 )

奏でる時の音響かせて  ( 彈奏著時光的樂章 )
小さな世界を抱きしめて  ( 擁抱著這個小小的世界 )

今でもすべて心の隅残している  ( 我依然把這一切珍藏在心裡的角落 )
そんな私今を幸せに思う  ( 如此,我現在感到幸福 )

静かな水面のその下で  ( 在平靜的水面下 )
小さな世界を抱きしめる ( 擁抱著這個小小的世界 )

「我們把自己的情感收進心底,恪守自己本分,這樣一來,一切又能正常運作。」

也就因為這一道道城牆,晦暗的言語不容易出,殘忍的惡意不易進入,成了一道光與闇的屏障,讓他們總能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振作,僅以短短四年就重建遭受核爆的廣島

八重垣原本是日本神話之一,卻在James Clavell筆下的《Shōgun 幕府將軍》賦予全新意義,說明了日本迂迴性格和凝聚力極強的獨特魅力,這大概也是James Clavell在二戰期間曾被關押在日本戰俘營擦撞出的火花。

日本戰國遊戲中的城郭,一層又一層保護著主城-天守

日本戰國遊戲中的城郭,一層又一層保護著主城-天守

雖說,James Clavell筆下的八重垣-那一層層的心理關卡,令人感覺難以親近。象徵著陌生人、上司、親友、摯愛以及最深處的自我,幕府時代最底層的穢多(奴隸階級),到商人、農民、武士、小大名、大大名、朝廷天皇與最頂層的幕府將軍,再到現代日本仍保有的前輩後輩觀念,層層關卡似乎吃掉了人與人之間的彈性。

這樣的八重垣卻也是成熟的心理建設,它使得人與人之間保有距離,必要時又能回到群體合作,現代人坦裸地展示自己,卻丟失了在那八重垣裡你藏我找的美感,也少了心與心之間本該有的層層保護,忘了慢慢靠近的耐心,讓自己輕易受傷也傷害別人。

即使是至親都可能成為傷自己最重的人,該怎麼不讓近在耳邊的言行滲進心中?
四百年前的人們已在八重垣中找到了答案。

時年1600,才而立之年的大和男女可能已迎來生命的盡頭,
即使沒有出鞘的刀鋒、橫飛的箭矢,洪水與飢荒、地震與大火也能下一秒就帶走他們。
短暫的生命令他們捨不得恨天怨地,

於是綁起衣袖,人們跳起歡慶生命與豐收的舞蹈。


謹以此文紀念403大地震中逝去的生命,願逝者安息,生者得到平靜,
保持善良於內心,亦阻擋晦暗想法、恐懼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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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人性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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