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希望同盟」到「不朽同盟」: 岸田文雄的「岸拜會」暨「美日菲峰會」觀察重點

【說明】

本文先前投稿於風傳媒，已於2024年4月10日刊出。為了避免長期追隨本人文章的朋友向隅，特再重刊於此。

美日基調：從「希望同盟」到「不朽同盟」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將於2024年4月10日以「國賓」身份和美國總統拜登舉行高峰會，並預計在11日於美國國會「參眾兩院聯席會議」中進行演講，這是繼2015年安倍晉三首相以來，再次有日本元首受到如此高崇的接待。講起來，在安倍之前受邀到美國國會演講的日本首相，要追溯到1961年的池田勇人（再往前也只有吉田茂跟岸信介），而安倍晉三則是日本第一位受邀到「參眾兩院聯席會議」演講的首相。

在此之前，拜登總統任內3年半來只邀請了4位國家元首以國賓身份訪美，分別是2022年的法國總統馬克宏、2023年4月的韓國總統尹錫悅、2023年6月的印度總理莫廸、以2023年10月的澳洲總理阿爾巴尼斯；嚴格講來，都跟印太與中國議題相關。但有在「參眾兩院聯席會議」中演講的只有尹錫悅及莫廸，再來就是此次的岸田文雄。

根據日方目前透露出來的消息，此次岸拜會的基調將「不會處理歷史議題」，強調將會是「放眼未來」的美日關係、主旨是兩國間的「不朽同盟」。

這樣的脈絡其實非常合理。如同我經常提到的，相對於「七二體制」是日本與中國建交、台灣斷交，選擇以經濟為國家利益主軸的思維模式，「一五體制」則是當代日本的轉捩點，宣示日本將從「安全保障」的視角來作為國家利益主軸的思維模式。

安倍在2015年4月在美國國會演講時，主軸有二，一是主要在清理日本二戰的包袱，包括日美間「難以言說的二戰情結」，所以他邀請了兩國在二戰時硫磺島戰役的相關人士來見證他的演講。二是他將演講主題訂為「邁向希望的同盟」，以彰顯美日的關係，向世界宣示日本將會和美國一起承擔世界自由與民主的責任。

2015年4月30日安倍晉三於美國國會演講（照片來源：安倍晉三臉書）

關於主軸一，則包括當年8月14日發表的「戰後70年談話」，表明日本對二戰的歉意並表示日本將來不必再道歉；2016年5月日本舉行的G7峰會，他邀請了歐巴馬總統前往廣島和平公園獻花；2016年12月26日安倍晉三前往夏威夷珍珠港相關設施及公墓獻花、致意。至此，可說是清理了二國間說不清、理還亂的人民情感傷痕。

關於主軸二，則是包括2015年7月及9月分別在日本眾參議院通過新修改的和平安全法制；2016年8月於非洲肯亞提出的「自由且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構想。

所以可以說，安倍在2015年訪美時的提出的美日關係為「希望同盟」的主軸，在那之後他的一連串施政與作為的確實踐了他的誓言。

而那段時間，岸田文雄正是安倍晉三第二次政權起始時的外務大臣，任期長達4年7個月，因此根本也算是那段時間美日關係發展的當事人之一，因此他比誰都清楚美日的「歷史議題」已在安倍晉三手上「完結」，這是安倍給日本的寶貴政治遺產，因此他自然不必再去「回頭」吹亂一皺春水。

在印太戰略部份，美國方面從2017年川普總統提出，到2021年為拜登政權承續，目前仍是美國的國際戰略核心。日本方面，2020年9月菅義偉接任首相之後也是持續朝著印太戰略的路徑前進，甚至說服拜登政權接受印太戰略持續作為美國的國際戰略。而在烏俄戰爭後，岸田文雄首相疾呼「今日烏克蘭，明日東亞」的訴求，更是將「自由且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戰略普推到全球。

而在日本自身的改革與國際貢獻上，除了2022年底修改的防衛三文書，將軍費一舉提到至GDP的2%的舉措，讓美國拜登政權大為贊賞外，岸田本身與兩任的外相林芳正及上川陽子全球跑透透（特別是在針對全球南方國家部份）推動「印太戰略」外，在防衛裝備上藉由「政府安全保障能力強化支援（OSA）」計劃無償提供印太地區、特別是東南亞諸多國家巡邏艦艇等裝備，更是重大的國際貢獻。

日本在前述諸多積極的國際作為上，適時地填補了美國國力稍退的空缺；展現出了跟美國前所未有的團結，因此岸田文雄首相此行的基調，自然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要向全世界展現美日兩國在「全球化議題的領導能力」與「朝向未來的關係強化」的責任與意志，這是此行不再處理兩國過去關係，而是定調為「不朽同盟」的背後思維與基調所在。

2023年11月APEC峰會時的岸拜會（照片來源：日本首相官邸臉書）

預期處理議題：

根據日本媒體的報導，岸田首相此次訪美的主要陪同人員有上川陽子外相、盛山正仁文部科學相、斎藤健経済産業相、秋葉剛男國家安全局長等人；這幾位的陪同，也對照著此行雙方要處理的議題。

根據這幾個月來陸續披露出的訊息，整理出此次岸拜高峰會預期會處理的主要議題如下：

一）國安、軍事方面：包括

1）美日軍指揮系統合問題：這主要是因應日本將在2024年底成立「統合司令部」之後，日美雙方的指揮協調事宜，也包括了美國印太司令部與在日美軍司令部的權限與指揮事宜，關於這個部份的說明，建議閱讀賴怡忠老師的大作：「有關美日同盟更新的諸議題」，會有清楚的理解。

2）建立防衛裝備品的共同生產體制：美國副國務卿坎貝爾在4月3日於美國智庫的公開演講中，親自證實這將是此次岸拜會的重要議題。坎貝爾表示，這是從武漢肺炎疫情得到的教訓，在軍事方面的供應鏈也是要有所因應。

3）美國駐日船艦將在日本就地修整事業的建立。特別是補給艦或運輸艦等可以不用曠日費時、千里迢迢拉回美國整修；這也將有利於美日在因應周遭有事時的機動應變。

4）在推進「自由且開放的印太戰略」方面，主要會處理AUKUS的事宜，這是國安局長陪同最主要的目的。由於日本還是有「非核三原則」的限制，因此在AUKUS課題上將不會碰觸「核潛艦」事宜，但相關的技術合作、對潛艦作戰或網路作戰的能力加強等則是可以合作推進的事宜。

5）在共同聲明中，會再度確認尖閣群島適用於美日安保條約第五條的防衛範圍內，這當然也是針對中國海警船以及軍艦一天到晚在尖閣群島出入的舉措。

6）日本在第六代戰機目前是與英國及義大利共同開發生產。但在戰鬥機訓練機方面，目前的T4也面臨後繼機種需要更替的階段，因此這部份將會由美日共同研發。

二）科技、太空、綠能方面：包括

1）月球：兩國共同合作推動「阿提米斯計劃」。預期在2026年9月前完成美日太空人在月球登陸進行探查活動。

2）火箭發射的「太空港」計劃：美日計劃聯手合作發射火箭的太空計劃，希望能在日本的「大分縣」也能發射美國的太空船等計劃。也預計提供800萬美元的基金來促進美日兩國學生在這方面的交流與支援。

3）AI技術：預計成立產官學的架構，並提供1.1億美元的經費來推動研究計劃。

4）此外包括量子、5G、次世代原子等的技術開發合作。

5）綠能：這部份牽涉到拜登最關切的氣候變遷、零碳排放、綠能發展，以及日本產業轉型的重大關鍵，還有產業鏈佈局印太區域的相關事宜。

由於科學相關的領域，在日本是由文部科學省主責，這就是為什麼盛山正仁大臣要陪同的原因，由於也牽涉產業界、半導體供應鏈、綠能的佈局，因此也需要斎藤健経済産業相的陪同。

三）國際關係：包括

1）台海：儘管並不會針對「台灣」這個議題進行討論，但此次預計也會將「維持台海的和平與安全的重要性」放入兩國共同聲明中。事實上，包括軍事上、國安上、外交上相關議題的討論，相當大的部份都是以「台灣有事」、「台海安全」為前提下的議題開展。

2）QUAD、東亞南、南太平洋島國、AUKUS：岸田首相在4月3日接受產經新聞專訪時，就透露出他自己對拜登政權在印太地區的處理觀察，他提到過往美國是以多個雙邊關係為主的處理方式，現在則是轉向多個網絡架構的方式（用美國駐日大使的話來講是「格子狀」的戰略）。因此這也將是此行要再確認、宣示的事項。

3）東南亞：兩國將加強與東南亞的合作，除了對抗中國外，還有在經濟安保、半導體及礦產上的合作。

4）烏俄戰爭及加薩走廊：在美國國內由於共和黨對持續援助烏克蘭有所猶豫，因此拜登也特別需要自烏俄戰爭以來就全力支持的日本來宣誓持續支持的態度；而由於上世紀石油危機以來的教訓，日本之後則是都跟中東各方面保持良好關係，這也是拜登政府需要日本協助之處。

5）朝鮮：朝鮮的金正恩在外交手腕上相當靈活，除了在同陣營內善巧利用俄羅斯作為籌碼，讓中國提高對他的支持外；在破解美日韓聯手方面，也釋出不反對跟岸田文雄高峰會的態度；而這方面日本也需要得到美國的支持，特別是因為外界普遍認為金正恩跟川普的良好關係，是岸田必須要取得拜登政權的諒解。目前拜登政權釋出的訊息是對於「岸金會」樂觀其成。

四）拜訪北卡羅萊納州的豐田汽車廠

在意識到以「美國優先」為口號的川普回鍋的可能性下，岸田政權選擇此行前往北卡羅萊納州的豐田汽車廠進行參訪活動，目的是在暗示日本對提供美國就業人口及經濟的貢獻。

    日本外務省也特別在前幾天公佈美國2023年的對日本民意調查結果，資料顯示對美國經濟貢獻度方面，日本在貿易、投資及雇用部份都是排第1名，相較於2022年都排名第4，成長甚為明顯。

美日菲基調：

為了配合此次國賓邀請，美國也邀請了菲律賓總統小馬可仕同時拜訪美國，預計4月11日舉行美國、日本、及菲律賓三方元首峰會。

事實上，就在美日菲高峰會議舉行前夕，美日菲澳四國國防部長於4月6日發表共同聲明，表明將於4月7日在菲律賓的經濟水域EEZ內進行四國海軍「首次」的共同訓練；訓練內容包括對潛水艇作戰等，並暗示此訓練將會成為「例行性」演訓。

嚴格講來這是美日菲三方高層的第二次會議，第一次是2023年9月在印尼舉行的東協會議時，由美國副總統賀錦麗、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與菲律賓總統馬可仕進行。這次提高到由拜登出席，其重要性自是不可言喻。

美菲方面，在小馬可仕政權上任以來，關係急速加溫，不僅美軍在菲律賓的基地增加到9個，拜登政權高層不論是布林肯、奧斯汀等人都曾造訪，兩國海軍更是多次在南海進行共同巡邏，向中國警告的意味濃厚。

日菲方面的進展，也是快速進行，不僅小馬可仕跟岸田文雄都互訪對方國家，日本更是提供菲律賓多艘大型海巡船，事實上目前菲律賓的大型海巡船也都是日本給的，人員也是日本訓練的。另一方面，為了讓日本與菲律賓的軍隊能方便相互往來的「相互准入協定（RAA）」也在商談中，預計應該很快就會通過。

小馬可仕與岸田文雄於2022年9月於美國紐約聯合國大會

預期處理議題：

1）目前朝向三國海軍在南海進行聯合巡邏，以扼制中國愈來愈張揚的灰色行動。中國在南海的囂張行徑，已經把小馬可仕逼到抓狂邊綠。

2） 三國也會討論菲律賓的小型原子爐發展。這部份除了龐大的商機外，也遷涉到技術的開發與移轉。

3） 電動汽車所需要的鋰電池裡面，需要鎳的原料，這部份菲律賓是出產大國，因此美日雙方都需要在原料部份就掌握開發的來源。

結語：

這次岸田文雄的國賓身份訪問美國，以及搭配此行而召開的「美日菲元首峰會」，都彰顯出「日美同盟」在內容上，從過去的「美矛日盾」的模式『已徹底』轉型為「攻守同盟」的關係，因此相應要協調的事項自然也就非常的多。由於日本預計要承擔更多的「國際責任」，同時也是要「跟美國一起承擔」，所以這才會是岸田文雄首相此次會以「不朽同盟」作為在美國參眾兩院聯席會議中演講的主軸。而加碼的美日菲峰會更是向全世界、也是向中國宣示美日聯手「維持印太地區和平」的決心。這是個人分析本次兩個峰會觀察的重點所在。

（本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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