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子維的信 第四封

致羅雨儂：

媽！母親節快樂！

好久沒有用這種開頭方式跟你歡慶母親節了，不曉得從我離開家到現在你過得還好嗎？

沒有我幫你煮早餐、準備藥、打掃家裡，你會不會又因為喝很多酒而起不來？

淑華阿姨不知道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離開家的那天，跟淑華阿姨道別不曉得她有沒有聽到。淑華阿姨還好嗎？

這次的母親節，趕不上回去跟你慶祝，只好寫封信當作代替。

寫信的當下，想起過去跟你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有時候被你念覺得煩，看到你因為喝太多起不來而無奈，煮豬肉咖哩給我吃時很開心，你來看我表演時很榮幸，還有好多。

有時你凌晨回來而在我睡覺時，試圖加熱吃剩的晚餐墊一下自己的胃，但因為酒喝太多，直接回房倒頭就睡，瓦斯開著就放著燒，燒到鍋子乾了，燒焦味充滿整間屋子，嚇得我趕緊起床關火，這個瞬間，我覺得很荒謬。

有時我在半夜起床上個廁所時，發現你還沒回家，不由得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回到床上不敢入睡，直到聽到客廳的門鎖轉動，你回到房間的聲音，我懸著的心才能放下，這個瞬間，我覺得很焦慮。

有時我在半夜起床去喝杯水時，恰巧你喝得爛醉回家，一見到我就哭著跟我說：「兒子！我真的很愛你！你知道嗎？」我為此感到困擾，隨後又突然丟出一句：「我知道我不是個一百分的媽媽？但我真的很努力了！」這個瞬間，我覺得很難過。

然而有時你凌晨回來在我睡覺時，摸著我的頭、親吻我的臉頰，或許你以為我在睡覺，但我都有感覺到，這個瞬間，我覺得很幸福。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努力，也知道你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百分的媽媽，但你已經做到了。

我知道你很愛我。

我也很愛你！

雖然對你的工作已經猜到8、9成的狀況，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喝那麼多，一來對身體不好，二來你喝醉真的偏煩人。哈哈。

在你跟爸爸離婚之後，我其實一直希望你可以有個好依託，畢竟我離開家了，淑華阿姨也不一定可以隨時照顧你，還不如多出門，多認識點其他人，不要整天都只是店裡、家裡、學校的三點一線。

你總是跟我說，談戀愛這件事情要謹慎，然後男生應該要替女生怎麼樣怎麼樣的，但...，總覺得你目前談到的感情都不太順利的樣子，爸爸如何對你的？你因為江瀚叔叔的事情難過成什麼樣子？跟文成叔叔的關係又好像有些摩擦還是火花？

我想談戀愛這件事情，真的好難，對吧？

你還記得那時候我在學校跟同學打架的事情嗎？

那個時候，雖然有江瀚叔叔站在我這邊，但我當下的想法其實跟我後來有看到一本亞歷山大‧漢密爾頓的傳記中的一段有點類似，美國獨立戰爭期間，這位漢密爾頓跟美國國父喬治華盛頓因為查爾斯李的關係有點爭執，我記得裡面內容是說：

…

漢密爾頓：Lee 批評你，我們戳破他的虛張聲勢

華盛頓：你什麼都沒解決，你讓我們跟南方同盟的關係惡化了

漢密爾頓：你說的完全正確， John 應該要射他的嘴的，那會讓他閉嘴

華盛頓：孩子

漢密爾頓：我不是你的孩子

華盛頓：注意你的語氣，我不是一個需要保護的閨女，我已經是大人了

漢密爾頓：Charles Lee, Thomas Conway這些人拿了你的名號然後，在泥地裡踩著它

華盛頓：我的名聲已經經歷了很多，我可以承受

漢密爾頓：這個嘛，我沒有你的名聲，我沒有你的抬頭，我沒有你的土地。但，如果你...

華盛頓：不！

漢密爾頓：如果你給我一支軍隊的指揮權，一個需要帶領的團隊，我就可以在戰後飛黃騰達。

華盛頓：或者你會死，而我們需要你活著。

漢密爾頓：我非常願意赴死！

華盛頓：你的妻子需要你活著，孩子，我需要你活著！

漢密爾頓：再叫我孩子一次試試看！

華盛頓：回家吧。Alexander，這是來自你的指揮官的命令。回！家！

…

看到這一段的時候，我才明白當時生氣的原因，也明白你當時指責我以及要我先道歉的原因。

可是我沒有能力、沒有力量，沒辦法在你喝醉時保護你，沒辦法在你遇到危險時來到你身邊。

我只能在看到別人詆毀你時，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你的名聲。

現在想想，或許保護的不是你的尊嚴，而是我自己的，因為「殺人犯的兒子」這個名頭太過沉重，「酒家女的兒子」這個名頭太過負荷，我還沒強大到可以獨自一人頂著這些標籤面對這個世界。

我很努力去扮演一個好學生、好兒子，就是希望能夠在未來有一天，抬頭挺胸地，面對這個世界的惡意，能夠去挺身保護你，能夠一肩扛起「酒家女的兒子」這個名頭，飛黃騰達地來到你希望我可以過的未來，有能力去扮演一個好先生、好公民，更重要的，一個好人。

雖然你跟我說我在這邊會過得比較好，但這裡的日子，少了你，我不知道好到哪裡去。

學校讀得更頂尖，環境待得更優渥，但，總是差一點，差了你不在我身邊，為什麼這些好的事情，我沒辦法跟你一起分享，我沒辦法跟你一起過得更好。

以前在家裡，兩個人、三個人一起生活，有時聊天、有時拌嘴、有時爭吵、有時歡笑，你照顧我、我照顧你的生活，真的比現在這種冷冰冰的生活更好。

還有啊！當初乾媽曾經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日本，我其實很想答應，但想到你就答應不下去。在我寫信的這個當下覺得，如果真的要在朱文雄跟乾媽選一邊生活，你也應該會讓我去乾媽那裡的，對吧？

很遺憾這件事我沒有早點跟你說。

媽，從我出生到現在，我唯一對你不滿的，就只有你不是我的親生媽媽，如果沒有這些事情，或許我們兩個生活會很單純，你也不會因為乾媽的事情，弄得蠟燭兩頭燒，不知道怎麼辦。

我不喜歡看到你為我這麼苦惱的樣子，我會很內疚、很難過，雖然你常說：「因為我是你媽媽，你是我兒子，會擔心你很正常。」我會盡量做到不讓你講出這句話的。

在離開家的前一天，我不是有跟你講一個笑話嗎？你還記得嗎？

「有一棵樹啊！它在阿里山的上面，待了很久，它活了好幾千年了，那妳猜那棵樹會被人們叫為甚麼？」

對於我來說，你就是羅雨儂，我的媽媽，千年老木，才不是Rose媽媽呢！

你的兒子 吳子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