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鴿子與比喻

2020.04.11

 「沒在腦海浮現出來時，就不用比喻。因為如果勉強為之，只會讓文字失去一鼓作氣的那口氣。」──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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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下雨了，氣溫在二十度上下。

以下的事情發生在下雨前 「我過去曾經有手臂的，能撿起許多石塊哦！」鴿子跟我說。

「但現在你只有翅膀。」我一面看著九歌文庫為每108年度所選的小說集，心不在焉地回答鴿子。

在語用學(Pragmatics)的概念裡，這番回答應該算是讓我們兩人，不，人鳥之間的對話和溝通建立起來了吧？

「所以我不再能撿石塊了，只好飛翔。」鴿子淡淡地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隱約地從裡頭聽見牠對於失去「撿」這樣的動作的失落。我想，大概跟人類總在渴望飛翔是一種不可言喻的共鳴。我闔上書本後，從我跟鴿子所在的公園長椅旁的花圃泥地上撿起了個小石塊，朝著我們倆的前方扔了出去。

「真好。」鴿子語帶羨慕地說。

「輕而易舉。」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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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鴿子的對話開始於今年的三月一號。

是剛離開居住五個月的日本，回到臺灣後的第二天。現在的租屋處旁有座公園，那天我從超市買了條吐司跟一瓶可樂後走到公園的長椅上想抽根菸。

「嘿！這公園不能抽菸啊！」鴿子說。

「抱歉。」我趕忙熄掉手中的菸，點了點頭以示歉意。

「下次要注意。」鴿子提醒我。

「我知道了。」我轉開剛買的可樂瓶蓋，喝了一口。

「你相信嗎？」鴿子問。

「相信什麼？」我反問。

「我以前有手臂哦！」鴿子笑著說。

「我相信。」我說，一面把可樂的瓶蓋扭緊「你相信嗎？」我重覆。

「相信什麼？」鴿子也重覆。

「我很難過。」我說，不知怎麼的，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公園的大樹在一陣風的扶過，枝葉沙沙作響。或許，在夜晚的公園和鴿子說話是一件不合時宜的事情。

「我相信。」隔了很久，鴿子才回答。

「這應該比相信一隻鴿子有手臂容易多了。」我說。

「我不太懂人類，但不知怎麼，人類似乎很懂鴿子。」鴿子不甘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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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的事情發生在下雨後

我們到公園的涼亭避雨。我用走的，鴿子用飛的。雨點、雨露、雨絲、雨珠，不管是什麼，它們都接二連三地從天而降。

「你家到底在哪裡呢？」我問鴿子，這是這一個月以來我一直所好奇的一件事。

「你是指失去手臂前還是後。」鴿子將我的問題詢問地更加精確。

「先說說前。」我說。

「我還有手臂的時候，是住在一個白色燈光不會熄滅的室內空間裡。說來奇怪，那個空間的地板每天都會準時地出現五個小石塊，我會用我的手臂把石塊撿起來丟到我的鐵桶裡。至於那個鐵桶，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一張開眼睛除了看見破碎的蛋殼和黏液外，就是這個鐵桶了。」鴿子說。

「那麼……」我說到一半，鴿子便接著說。

「有一天鐵桶滿了，在我裝進五個小石塊後。我一面想著明天的石塊要放到哪裡一面睡著了。醒來後，就在這座公園了，同時也失去了手臂。」鴿子嘆了一口氣。

「你會想念你的手臂嗎？」我問。

「看到公園地面上有石塊的時候，我好希望自己能夠把它撿起來。」鴿子說。

「剛剛的事，我覺得我該道歉。」我說。我不應該在鴿子的面前刻意撿起石塊的。

「沒事。」鴿子落寞地說。

一名男子和鴿子就這樣在公園的涼亭看著雨。 「你要珍惜你的手臂。」鴿子在一陣沉默後說。

「我明白了。」我回答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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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念妳。

就像鴿子想念牠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