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厄賓斯紀念日 - 3.水鳥

厄賓斯紀念日對芭芭菈來說簡直是一場惡夢。打從多年前開始，每逢厄賓斯紀念日的早晨，芭芭菈一起床後照往常的習慣前去巡視果園時，總會發現其中三棵果樹上的果實被摘個精光。起初，芭芭菈以為是住在果園東側邦爾一家的小兒子的惡作劇，幾乎鎮上所有大人都被那位小男孩整過一輪。雖然芭芭菈很想去找邦爾先生理論一番，但芭芭菈事後想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要是鎮上每個大人要為小邦爾的惡作劇抱怨，那邦爾先生家門口早就大排長龍了。再說，邦爾夫婦為人熱心，常常無償地幫鎮上居民修繕電器。芭芭菈不禁想起自己家裡的唱片機也是經過邦爾太太的巧手修理後，才又再次揚起樂音的事情。「算了，不過就是三棵果樹而已。」芭芭菈關上果園的柵門後，回家準備吃早餐。

芭芭菈家從不慶祝厄賓斯紀念日，據他已逝的父親說：「這是我們的信仰問題。」所以打從芭芭菈懂事以來，厄賓斯紀念日對她而言不過是普通的一天罷了。不像隔壁的葉菲姆一家，中午過後便開始將屋中的鏡子都擺到大門口，然後全家大小開始仔細地擦拭它們。芭芭菈曾經在學校裡問過老師：為什麼厄賓斯紀念日那天要把鏡子特意拿到大門外？又為什麼要在那邊擦拭鏡子呢？聽完芭芭菈的問題，老師彷彿驚醒似地想起來芭芭菈一家的信仰後，他回答芭芭菈：「這是用來紀念從前一位叫做厄賓斯的人，他以前很喜歡收藏鏡子，所以在紀念日那一天，大家就把鏡子拿到自家門口，好讓厄賓斯的靈魂能夠看見。」聽完老師的回答後，芭芭菈只覺得有更多的疑問：那位叫厄賓斯的人是誰？為什麼值得紀念？他的靈魂真的在嗎？真的會看見鏡子嗎？但芭芭菈還沒來得及繼續追問，上課的鈴聲便響了。老師對芭芭菈說：「上課鐘響了，回教室吧！」而那是芭芭菈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探尋、去試圖了解「厄賓斯紀念日。」

芭芭菈的雙親死後，她繼承了家裡的果園，得到果園的不久後也結了婚。芭芭菈的丈夫是鎮上的一名麵包師，在夫妻倆的合作下，店裡的水果麵包讓他們的生活不愁吃穿。因為不光是深受鎮上的居民喜愛，連隔壁鎮、西邊的山城以及大城裡的居民都特意遠道而來只為了品嘗他們的水果麵包。結婚三年後，他們生了一個女兒芬妮絲，在芬妮絲五歲那年，芭芭菈的丈夫下定了決心對芭芭菈說：「今年我想要帶芬妮絲去隔壁鎮慶祝厄賓斯紀念日。」這八年來，丈夫尊重芭芭菈的信仰，所以在厄賓斯紀念日時，芭芭拉的家裡沒有半面鏡子被抬到門口。

可是芭芭菈感到疑惑，她問：「我是沒意見，可是，為什麼要特意到隔壁鎮去…擦拭鏡子之類的？」

芭芭菈的丈夫笑了，他說：「隔壁鎮和我們這邊習俗不同，他們在厄賓斯紀念日當天會在庭院擺上餐桌，然後上面會放厄賓斯相片和餐點宴請賓客。我已經和隔壁鎮的朋友說好了要去他們家吃飯，對了，聽說隔壁鎮在紀念日的三天後還會舉辦藝術節，要不要一起來，芭芭菈？」

芭芭菈想了一會兒，開口問：「要是去這麼多天，果園怎麼辦？」

「我們可以請人來幫忙看照果園。」丈夫回答。

然而，芭芭菈最後還是婉拒了丈夫的邀約，畢竟她終究不習慣厄賓斯紀念日的存在。厄賓斯紀念日的前一晚，丈夫開著車載上芬妮絲，出發前，芬妮絲還搖下車窗對芭芭菈說：「媽媽！掰掰！」

「我們明天就回來。」丈夫從車窗探出頭說。

「你們沒有要去藝術節嗎？」芭芭菈問。

「不了。」丈夫關上車窗後，車子便朝隔壁鎮的方向駛去。

芭芭菈獨自回到屋子裡，在邦爾太太修好的唱片機上放上丈夫珍愛的唱片，約翰·柯川(John Coltrane)的專輯〈Dear Old Stockholm〉。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記提醒丈夫跟芬妮絲要帶雨傘，因為厄賓斯紀念日位在多雨的五月。

隔天一早，也就是從這天起，每到厄賓斯紀念日，芭芭菈就要損失三棵果樹份的果實。

多年後，芬妮絲考到了駕照，現在都是芬妮絲載著芭芭菈的丈夫去隔壁鎮參加厄賓斯紀念日的活動。甚至前年，芬妮絲支支吾吾地問芭芭菈：「媽！那個…今年我們…可不可以試著，我是說試著…把家裡的鏡子抬到門口…」

看著芬妮絲的聲音越來越小，芭芭菈回答：「女兒，沒關係的。」

「還是算了，那畢竟是媽妳的信仰。」芬妮絲說。

至於，邦爾家的小男孩長大了，後來到了城裡的寄宿男子學校讀書，畢業後則繼續留在城裡讀大學。事實上，當邦爾家的小男孩升上小學五年級後，便不再到處惡作劇了，個性也變得很有禮貌，為人和善，還遺傳到了父母的熱心，聽說在學校裡常常幫助同學和師長。

「那麼，果實到底是誰偷摘走的呢？」一如往年，芭芭菈巡視完果園後一面嘆氣一面想著這個問題回家吃早餐。用完早餐後，丈夫打了通電話過來：「聽說今年芬妮絲的朋友要在藝術節上表演，所以我們可能會再多待個三、四天。麵包店我已經派人去貼上休店通知了，看妳要不要一起來。」

「不了。你們自己要注意安全，對了，你們有帶傘嗎？」芭芭菈發現自己今年又忘了提醒丈夫和芬妮絲要帶傘。芭芭菈掛上電話後決定到河邊散散步，天空很陰暗，不過雨還沒開始下。來到河邊，河水湍急，大概是前陣子下了很多雨，不過仍然有很多人冒著雨來買水果麵包，芭芭菈暗自慶幸著。然後她想到，似乎再厄賓斯紀念日這一天，雖說是雨季，可好像不曾下過雨，是這樣嗎？不確定，畢竟因為宗教因素，芭芭菈並不過、也不了解厄賓斯紀念日。

遠方飛來一隻水鳥，佇立在河面較緩和處的蓮葉上休息。

「該不會是你把三棵果樹的果實都吃掉的…」但芭芭菈轉念一想，也很有可能是厄賓斯的靈魂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