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修·費茲西蒙斯
閱讀評分:3 / 5
女主角康兒醒來後,發現自己成了複製人,剛完成意識下載程序。但她卻缺少過去一年半的記憶。而且在這段期間,她的本尊似乎已經身亡。
於是複製人康兒開始探查自身命案。故事也在這個過程中,展開一系列關於複製人生命的探問,包括複製人的身分認同、社會關係、權利義務、刑事問題與法律責任。
如果意識能夠上傳和下載,並從一個人的腦中移轉至另一副軀體,那麼,這兩者算是同一個人嗎?
故事的初步回答:是,也不是。
人是通過社會關係而存在,而關係的建立,往往需要共同記憶來維繫。
故事中,樂團團員史黛菲認同複製人康兒的身分,因為他們過去幾年曾一同創作、演出,甚至也一同經歷那場傷亡意外。這些經歷與記憶構成了他們之間的聯繫。
假如雙方的記憶產生落差,那麼,關係往往也會隨之改變。
所以康兒的丈夫不認同複製人康兒,因為他當初結婚的對象是康兒本尊。面對複製人康兒,他說:那不是妳的生活,我們沒有結婚。
這段記憶也正好是複製人康兒缺失的一部分,她並沒有關於這段婚姻的任何印象。因此,她對他也保持距離,兩人的關係也停在陌生的狀態。
對於記憶空白那段期間,自己的本尊竟然已經結婚這件事,複製人康兒也充滿疑惑:那算是我的人生嗎?
身分就是記憶與關係的爭奪與界定。
本作的題材並不新鮮。過去像《攻殼機動隊》這一類的作品,也曾討論關於人的意識與存在之間的關係。
不過,本作並不只停在「自我本體論」「意識本體論」,而是引入社會關係、人際關係、法律責任等面向。
簡言之,一個人將意識移轉至另一副軀體,生成自己的複製人,開始二周目甚或三周目的生命,那麼,複製人可否繼承本尊原先的一切?
例如:本尊死後,複製人能繼承本尊的小孩撫養權嗎?
例如:假如本尊殺人後死亡,並將自身意識導入複製人,那麼殺人案的罪責,複製人需要承擔嗎?
如果後者不完全等同前者,甚至由於意識複製缺漏,而使得後者並沒有殺人的經歷與記憶,那麽,他為何需要為他沒有做的事承擔責任呢?
相反,如果複製人不需要承擔,那這會不會給兇手一個逃脫罪責的漏洞呢?
複製人涉及的社會問題可說是相當複雜。
「⋯⋯但這次不會造福眾人,而是導致一個超級階級的誕生,這個階級裡的人個個擁有難以想像的財富與權勢,而且永遠不死,對於這樣的存在,我們有個名稱。」「他們會是神。」
關於意識備份與傳輸的技術,起初主要是為了高風險的勞工階級、被捲入戰爭的人民與士兵。研發者希望這些族群可以有再一次生存的機會。
然而,這項技術後來卻被大資產階級擷取,轉為高級商品,並由少數大資產階級掌握。
故事也由此拋出問題:如果資產階級透過意識備份和傳輸,不斷在另一副軀體延續生命,甚至獲得永生,那麼,世界將會是什麼樣子?
即使暫且不談永生,在現實世界裡的近兩三個世紀,資產階級的階級統治也一直都在不斷延續。只不過他們通常透過家族延續他們的支配位置。而且,每一名資產階級個體的生命仍有終止的一天。
一旦他們的生命不會終結,不會因為家族沒落而失去寶座,那麼,他們的權勢與統治可能會因此更加鞏固。
故事裡的資產階級就如同一個象徵,露面不多,卻彷彿無處不在,並能在暗中操控事態的發展,甚至可能讓員警和軍方為他們服務。
儘管現實中沒有意識上傳下載的傳輸技術,但某些群體及其擁護的制度,一樣能夠不斷地複製與再生產。
一如我們日常的職場、學校、家庭,有些人的觀念、習性與姿態,總是不免令人懷疑:他們下載傳輸的意識,是不是來自皇權時代,或還有農奴與地主的中世紀?
本書故事平易近人,沒有太多的硬核設定,主要環繞複製人的記憶、意識與身分問題展開描述。
劇情設定並不新奇,但敘事流暢,有時讓人聯想到某些軟科幻遊戲的畫面感。小鎮、酒吧、音樂展演空間、霧氣、動態模糊、夕陽、光影的折射。人物在各自的空間思索與行動,場景緩緩橫移,渾厚滂薄的後搖滾樂曲,在背景搭起流動音牆。
樂曲可以倒轉,但倒轉,只不過是在下一秒重複播放上一秒的旋律,而不是回到過去——因為時間不可逆。
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踏進同一條河流兩次。
一分鐘後的河流,已不是一分鐘前的河流。人也是如此。如果意識與記憶也是某種河流,那麼,複製人再次裝載的會是同一條河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