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都赫提奧分部是低矮的建築,半塌成一片斷垣殘壁。
慎思當機立斷下令將部隊分成兩半,一半循著尚未消失的魔法追蹤進行追擊,另一半留下來協助搶救傷者和維護安全,斯爾提和依絲帖也被留下來。
斯爾提與其他人在瓦礫堆中搜索生還者,依絲帖則在不遠處安撫受驚的孩子們。生還的孩子們沒有哭泣,聚在一起發抖,像是受驚畏懼的小動物們相互依偎取暖。聽依絲帖安撫的話語,他們睜著亮亮的眼睛盯著她,懂事的點點頭,沒有拒絕她摸頭的掌心或擁抱,像是知道她是可以信任依靠的。
「有生還者!」
搜集隊一陣騷動,將人從瓦礫堆中扛出來,挪移到空地上。見其異樣,所有人都一凜,斯爾提揚聲呼喚,「依絲帖,你來看看。」
依絲帖飛奔過去,見眾人圍著傷者卻沒有舉措,她低頭一看就理解了原因,男孩的脖子上閃著藤蔓狀的訣咒,詭異的發出燦橘色光芒。
她捏碎水晶,掌心發出解咒魔法也無濟於事。她想嘗試急救,但孩子的肋骨已經被壓斷了。什麼都做不了。
「是訣咒。」旁觀的搜集隊員嘆息,「沒有救了。」
他們繼續回到瓦礫堆進行搜救,活的人永遠比死更重要。依絲帖跪在孩子身旁,盡量不挪動傷處的將他抱在懷裡。
「……席下。」孩子微微睜眼道,剛剛的對話大概都聽在耳裡。
「我不是席下。」依絲帖俯下身,輕拭他臉上的塵土,「我也是赫提奧出身。」
孩子的眼神有些失焦,在她溫暖的懷裡靠了靠。
「姐姐,我好冷。」
依絲帖脫下外袍將他裹起來,「沒事了,你安全了。」
她感覺到懷裡的生命力迅速在流失,安撫的言語像個欲蓋彌彰的謊言。赫提奧的孩子死前沒有拆穿她,只是依偎著她懷裡閉上眼,手無力的垂下。
依絲帖抱緊他,顫聲念起禱詞。赫提奧的孩子生無母族,死無追念,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晨光漸起,其他倖存的孩子圍到他們身旁,年紀大的牽著小的,雙手交握,靜靜的聽著依絲帖替死亡的祭誦。
在蔚都醫療班的協助下,轉移人員的效率很快,平安的孩子被暫時安置到附近的閒置屋舍,傷者則由醫療班撥出空間照護。身上被烙印的共有四人,年齡都在八至十歲,脖子上蔓狀的訣咒泛著暗橘色的痕跡。
然而情況非常不樂觀,依絲帖嘗試了所有解咒的方法都束手無策,短短兩天之內,年輕的孩子們無一逃離死神的魔爪。依絲帖輕輕闔上他們的眼睛,拉起白布掩蓋住屍體。
斯爾提始終待在她旁邊,見她實在精力交瘁,拽著她的手到走廊上的空椅休息。
「如果我是蕊翊就好了。」
見她憔悴蒼白的模樣,斯爾提內心不忍。依絲帖廢寢忘食的守著被訣咒烙印的孩子們,安撫他們的驚魘,在說冷時握著他們的手,在禱詞聲中看他們嚥氣。旁觀的他也難受,曾多次想要制止,最後都沒有出聲。
自己在醫療班養傷時,依絲帖也是用同樣的心力在照顧他的。她把所有溫柔給了受她照顧的傷患病人, 一心一意的呵護,讓斯爾提也不自覺心軟。
他將自己的黑袍披在她身上,罩得她的模樣格外嬌小蒼白。依絲帖一向筆直的背脊頹彎下來,眼圈下方烏青,將臉埋在掌心。
「…別哭啊,你已經盡力了。」斯爾提絞盡腦汁的安慰,「至少他們走的時候很安詳。」
依絲帖搖頭,「我只是難過。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死亡,也沒有人會為此流淚。」
斯爾提自幼就知道不會有人替自己的死亡禱誦,更何況是悲傷哭泣。那是有血緣親人才有的特權,是祭奉種族才能享受的悼念。
依絲帖在彌補他們的缺憾,可能也是她自己的缺憾。哪個赫提奧不是如此,但她盡力的去做一些微小卻總被忽略的事情。他忍不住開口:
「如果當時在醫療班,我死了,你也會為我而哭嗎?」
依絲帖猛地抬起頭,下意識抓緊他的衣袖,眼眶濕漉漉的,對上斯爾提灼熱的視線,整個人僵硬得縮起肩膀。
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懇切地詢問一個重要的保證。僵持了片刻,依絲帖軟化下來。
「……會。」她抓緊衣袍,將自己裹得更緊,「所以,你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