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舊識》壹、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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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波浩渺,水岸迢迢。


  子時將過,放眼望去尋不著一葉小舟,卻有道白影披著連綿細雨,飄然於江水之上。


  姜離乘風而過,嬌軀穠纖得宜,姿態宛若飛燕,身周幾縷銀白彷若雲霧游動,月色下她足尖輕點,踏水無痕,快得天塹波光都挽留不及。


  「你不是凡人……


  一聲幻音在腦中響起,幽怨無比,嗓音聽著與她的極其相似,忽近忽遠的在耳邊迴盪不止,說得她頭暈目眩。


  「天道難違!你放過我!」


  又來了,這都數不清究竟是第幾回發作了。


  姜離眉心輕鎖,一股悲戚隨那哭喊在心頭生出,頭疼緊追而來,可她從容不迫,凝神運氣,將那喉頭瀰漫出的腥甜硬是嚥下。


  待那聲聲悲切逐漸遠去,她渾身的不適也在落地時消散得一乾二淨。


  沒了那古怪的幻音,她步履變得輕快,嘴上低喃:「若是沒有那症候,區區渡江可用不上兩彈指。」


  她踏進面前草木繁盛的綠林,縱使眼前連山道也無,她卻能極快的辨識出歸路,一邊愜意的輕哼小曲,一邊輕撫繫在腰上的錦囊,似是要確認囊中之物安然無恙的拍了拍。

 

  就在此時,一道寒光閃爍,殺戮之氣從她左側襲來,銀光明滅之際,利刃只差一吋就要從她喉間抹過。


  「納命來!」


  聽著那人吆喝,姜離絲毫不懼,一雙長腿側劈開來,敏捷柔軟,身子下墜時掀起無數落葉紛飛,隨即雙臂一撐,收腿自地面一躍而起,旋腰抬腳,朝那人手腕便是一踹,姿態雖是優雅,足尖卻是凝實了勁,凌厲非常。


  鏘噹——


  那人手中長劍掉落在地,腕上劇痛使他眉眼擰成一團,疼得渾身發顫喊不出聲,定睛一瞧才發現,森白的骨頭早已刺穿皮肉,方才姜離那一腳竟將他的尺骨給硬生生踢斷。


  「你這劍法也忒差了,險些傷著本姑娘一頭秀髮。」


  姜離丹唇含笑,一對色若琥珀的瞳仁在夜色中尤為顯眼,面上嫵媚,左眼下綴著淡紅似朱砂般的淚痣更添她妖嬈。


  她理著長髮,餘光瞥見一處枝頭突地輕晃了下,頓時笑意更濃:「劍都拿不穩,縱是散仙,也不至如此呀。」


  「混帳!」黑衣人嗔怒一喝,強忍著痛楚開口:「交出絕連草!可饒妳不死!」


  姜離柳眉輕挑,霎時眸中泛著淚光閃爍,唇畔憋著一口嘲弄沒有笑出聲。


  隨後她伸指抹去眼角晶瑩,含笑抬眸,左手提裙,右手朝著黑衣人輕柔一勾:「來呀。」


  見她如此挑釁,刺客眉目間盡是難堪,匆忙以左手拾劍攻去。


  同時,一股混沌的真氣從那人手中冒出,色呈赤銅,如蛇遊竄著往劍峰攀爬而去,將銀白劍身染得通紅,他舉劍朝姜離刺去,正要落招,卻被她腰上的錦囊奪去目光,頓時內心猶豫不決,連著劍氣也忽聚忽散。


  說時遲那時快,姜離踏著微步逼近,身軀柔若無骨,不啻水蛇,逆著黑衣人前進的方向迴旋平轉,眨眼間她已踮腳踏舞來到對方身後。


  「三心二意,你敗局已定。」


  說著,她一雙素手在他身後輕點拂過,收手之際,便見兩枚七吋銀針深埋進刺客背脊之中。隨後她足尖一蹬,凌風退開,張開手時,上頭已戴著一副綴著金鈴的手鏈。


  姜離嫣然一笑,緩緩搖動雙手奏響金鈴,釘鈴鐺鋃,宛若迷魂曲伴著回音竄入黑衣人耳中。她謎一般的出招就如魔道妖術般叫人摸不著頭緒,只見那刺客瞬間神智盡失,雙眼渙散空洞,垂著手在原地踏步打轉。


  林間四處無聲,只剩那賊人的足音,正當姜離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時,卻有另一道黑影從樹上一躍而下。


  此時她總算面露不耐的翻了個白眼,邁出的步伐刻意往回收了一步,待人落地的同時,一記掃堂腿便讓對方摔落在地。


  她原以為這幫無禮之徒僅是品行有缺,不曾想連腦子也不好使,見到同伴吃虧都不知見好就收。


  看那人摔得頭昏眼花,她上前就在他額上用力打上幾掌,一邊咒罵:「讓你偷襲!讓你以多欺少!讓你不知進退!」


  她的力道之大,僅僅三掌那人便被打得神思混亂,額頭硬生生多出幾道手鏈印出的斑駁痕跡,而姜離卻未作罷,下一掌緊接著落在對方胸膛上,掌風攜著月白色的真氣將人狠狠擊出,速度之快,毫不留情。


  唰——


  男子偷襲不成,反被姜離一掌擊飛出去,剎那間塵土飛揚,他的雙腿在地上拖劃出長長的痕跡,砰的一聲巨響,撞上前面中了迷魂的那位,兩人狠狠砸在樹上又相繼落下,一口熱血噴灑在地,一時竟分不清是誰吐的血。


  「下回莫忘惜命啊。」她話裡無情,拂去衣衫裙袂上的塵沙,如視螻蟻般瞥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清明時節總是多雨,姜離望著空中烏雲,逐漸放緩了腳步。


  眼看距離宗門還有近兩個時辰的路要走,此刻天候又因綿綿細雨變得濕冷,幾經思量,她索性拐彎到附近一處山洞歇息。


  前腳才踏進山洞,姜離便飛快瞧見一旁似有新堆不久的柴火,她腳步一頓,從角落拾起樹枝翻看眼前的柴堆,此刻雖然已不見火勢,這一翻卻能瞧見底下灰白的枯枝冒出火苗。


  可見這帶方才有人來過,但她抬眸環顧四周,卻尋不到除此以外的蹤跡:「人呢?」


  「罷了,許是走了。」她逕自靠著壁邊坐了下來,望了眼那灣皎潔眉月,漫不經心的朝火堆裡又扔了些樹枝和落葉。

 

  方才那二人也是為了絕連草。


  若不是為了治病,這絕連草她大可拱手相讓,可她這身奇症越來越嚴重,不可再拖延了。


  起初只是睡不安穩多有夢魘,到後來便開始幻聽,且日益頻繁,累得她神思紊亂,更甚已經影響了氣血。為此她苦惱多時,嘗遍各種良藥金丹都無用,就連她閉關休養整整三個月也無濟於事。


  而師尊和宗門裡的師兄姐們卻一致認為她是在哪兒身中奇毒,她對此無所可否,只當做這是最後一抹希望,便獨自離了宗門去極寒之地尋這絕連草,白駒過隙,這一走便是半年。


  思及此,姜離輕嘆口氣,垂首摘下金鈴收入袖中,霍然耳輪輕顫,遠方似有淙淙流水聲傳來,聽上去那碧波應當就在深處。


  這兒還有洞穴湖?

 

  好奇心令她再次提起精神,她舉步往深處走去,月白色的靈力在身周築起屏障防護,不料越往裡走,眼前景象越是寬闊,細碎的流水聲轉為瀑布嘩嘩傳入耳中,她步伐逐漸加快,只見深處突有異光忽明忽暗,再走近一瞧,才發現前頭竟被一道結界阻擋。


  赤金色的陣法將後頭去路封得極為嚴密,上頭金光流轉,繪出火鳳,神鳥身周繞有八道聖火,鳳眸瞋亮無比,似是替此處看守一般。


  「這陣法,設下之人可非等閒之輩啊……」她低聲呢喃,忍不住湊近瞧了瞧那精細又周密的陣法,顯然是不希望有人擅自闖入。


  擅闖修道之人的陣法乃是大忌,她姜離也並非無禮之人,索性轉頭離去,不料此時結界卻驟然閃爍刺眼光芒,一陣狂風呼嘯而來,不由分說要將她往裡卷去。


  眼見情況不對,姜離立刻踏穩雙腳,雙手速速於胸前合印,運轉內力穩住身子,正當她才要鬆口氣,卻見腰上的錦囊不堪陣法引力,一下就被扯開朝深處飛去。


  「我的解藥!」


  眼看到手的藥草不保,她連忙飛身捉住錦囊,慌亂間沒了內功護身,她被扯入陣法內,狼狽之餘不忘大喊:「絕連草!你要沒治好我的病我跟你沒完——」

 

  姜離身影沒入結界之中,頃刻間那金光也隨之黯淡。

 

  她被扯得暈頭轉向,來不及施展輕功自救便以極速墜至地面,怎料預想中的痛感竟沒有傳來,而這結界內的地質也堪稱絕妙,結實卻不過分堅硬,甚至還有些暖和?


  不對,這似乎……


  她倏地回過神來,琥珀色的瞳仁疑惑的轉了轉,才發現自己落在一個陌生男子懷中。


  男人雙瞳幽深、劍眉入鬢,容貌只以絕色二字可勉強比擬,如淬霜雪的眉目中威嚴盡顯,周身旋著渾然天成的尊貴氣息,只需一眼便令人屏息忘神。


  「妳膽敢擅闖?」男人看向姜離的眸色好比一池寒潭般深不可測,明言責備。


  姜離聞言,無辜的瞪大了雙眼——

 

  「我也不願啊!」


 ❖  •  ❖  •  ❖  •  ❖

 

  作者碎念:我是真的很想摔進帥哥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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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入!這人實際形象跟作品沒一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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