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一天,被他活生生扯下的稚嫩皮膚能夠重新生長,也許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受一點委屈是無可奈何,也許在外表披上一層無瑕的人工皮膚也能夠一輩子生存下去,反正只要看起來跟其他人一樣就好,也許我必須透過氧氣罩二十四小時不間段供應才得以避免窒息,也許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在進入小說主軸之前我必須先讚嘆作者(井上荒野)的敘事手法,除了會讓人宛如置身其中的故事背景及角色對白,更讓我驚訝的是時間線的變化以及從月島、柴田兩方所延伸的故事,作者利用廣闊的視野完美的呈現在事件底下的社會樣貌,月島家在性暴力事件後的變化、小說課程學生對於事件的不同看法、柴田遭受暴力後的心理變化、受害者將事件透漏給報章雜誌後的網路留言,甚至連事件曝光後有大量性騷擾及性暴力的報導,將前因後果、相關人物數年後心理狀態都具體地描寫出,細膩程度讓人拍手叫好。
加害者的權利
在「剝皮」中可以從月島光一(小說編輯)與其他人的對話發現,他並不認為自己有侵犯或者說是透過暴力來做為性行為的手段之一(事實上他確實也沒有),直接將女學生(包括柴田咲步、小荒間洋子、柏原步美等多位學生)帶進飯店開房間或是在聚餐時有大量的肢體接觸,利用自身在小說界中的名氣及影響力對課堂上的女學生進行所謂的「對話」,他認為透過性行為能夠增加創作者對於真實社會的敏感度,透過肢體接觸能夠親身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以正當理由試圖合法化使女性與自己發生性接觸,並且「對話」在同一人身上不只出現一次(柴田咲步總共與他去過飯店三次,柏原步美也遭到月島光一多次的性騷擾)。
這時候你可能會在腦中浮出一個問號:為什麼要三番兩次地跟對方進行不情願的身體碰觸,甚至是性行為,加上加害者認為這行為沒有錯,他既沒有透過綑綁或是其他暴力行為,而受害者又繼續跟對方有長時間的接觸,那我們到底要以何種角度去看待相關事件?
權利及精神束縛,我認為月島光一透過自己在小說界中的名氣,並且深知對方會認為與自己打好關係會能夠對未來有極大的幫助,加上進行身體觸碰前不但沒有詢問本人,沒有任何正常性暗示(這裡指的是明顯的正常暗示,非猥褻型)而是直接將對方帶進房間進行性行為,利用權與利及天花亂墜的言語對受害者進行精神上和心靈層面的壓迫,促使對方在不知情或者說是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進行「非自願性性行為」。
受害者心理
故事中遭到性暴力及性騷擾的受害者都有數個共通點,由於月島光一平常展現出的態度和譪可親,在他人眼中是個外表俊俏且相當有能力的一位男性,加上在參與小說課程後的寫作功力大幅提升(有許多學生因此得到新人文藝獎,甚至是芥川獎),有許多原因讓她們對老師帶有尊敬或是說是近似偶像崇拜的憧憬。
認為老師不會做出這種事,認為老師只是透過「對話」來教導我們,他只是希望學生的寫作功力能夠更加進步,所作所為都是為我們好,若是在未來能夠對自己有大幅加分這點委屈應該不算甚麼。
認為在「當下」的自己並不是自己,是披上一層假面皮膚的笨蛋,宛如被黑洞捲入般地無助,不管多麼努力地想要從無邊際的深淵逃出還是會被巨大的重力再次吸入。
一次兩次三次不斷地說服自己,告訴自己老師絕對不會再透過「對話」之類的藉口對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彷彿在心底默念著:我跟老師才不是那種為了慾望而形成別人眼中骯髒的肉體關係,我自己不也是沒有明確地反抗嗎,那就代表內心某方面是喜歡老師的吧?只要將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那就不會對生活有影響,反正大家不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代表這件事是很正常的吧?
回過頭才愕然發現那層人工皮早已潰爛不堪,留下的是在體內深處,令人作噁的觸感以及無數疤痕的傷口。
剝皮
「性暴力」這令人畏懼且充滿負面情緒的詞語對於大家應該不陌生,此時此刻,正對著電腦螢幕敲著鍵盤的現在,正讀著這篇文章的現在,也許有人正在或是已經與「性暴力」扯上關係,一想到這無法改變也不能夠有所作為的現實就令我心痛不已。
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接受無法改變的事實,既使這個事實可能會葬送自己的未來,既使烙印在身體上傷痕無法抹去,既使被他人剝奪了原本平淡無奇卻幸福的日常也要堅強地生存下去,若是感到痛苦的話不需要一昧地將心中大門牢牢鎖上,有時候敞開心胸主動地對他人說「你可以幫幫我嗎」、「你可以聽我說嗎」,不管是對自己還是身旁的親友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吧。
在群體下必定會有與自己想法相同或相異的個體,在這些兩極個體與心中理念作取捨能夠決定你「擁有的未來」,不管你往後的重心是否與心目中的目標相同,它都是你親手創造出來的,既使生活方式與以前不同,或者用與以往不同的角度追逐理想,能夠判斷是非、直視前方的你一定能夠抵達心中的柏拉圖。
被剝了皮之後必須承擔社會的眼光,赤裸裸地活在世上,如果有那麼一天,透過自身力量長出皮膚的傷口將不再害怕受傷,如果有那麼一天,你願意正視前方,擁有比誰都還健全身體的你會發現你很勇敢。
你,將會發現:「被剝皮後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