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5月,烏克蘭西部。
『撤退!撤退!』
無線電傳來的,是德軍中隊指揮官慌亂的聲音。數架傷痕累累,冒著黑煙的109劃過天際,不到地面兩百公尺的高度不斷左閃又躲。
數架有著和和天空顏色成反比的鮮紅塗裝戰鬥機緊緊咬在他們後方,109試圖立即做出機動試圖反制,卻仍然甩不掉這些鮮紅色的老鷹。
火光從鮮紅色的戰鬥機身上迸出,重機槍彈打在109的身上,撕碎了翅膀向地面直接墜毀,成為一堆廢鐵跌落在地面。
支援的德軍2個小隊飛機俯衝下來試圖支援同夥逃脫,鎖定了鮮紅色的戰鬥機群俯衝而下,從上而下佔據優位先手攻擊,從正六點鐘方向攻擊。
三十毫米和十三毫米彈雨同時而下,但是軌跡卻劃過了無人的空中。
紅軍戰鬥機跟著編隊長機輕鬆的拉起機頭向上躲過了襲擊,立刻脫離了他們的攻擊範圍,而接著帶頭的長機像是開玩笑一般脫離了編隊,拉了一個美麗的翻跟斗像是變魔術一樣瞬間就繞到了他們的正後方。
『什……?』
『上尉!你的六點鐘,迴避!迴避!』
『太慢了,法西斯豬的水準只有這樣嗎?』
德軍的無線電迴路傳來了非常陌生但又熟悉的語言,同時之間聽到這個聲音的駕駛忽然感覺到整架機體瞬間向左傾,完全失控地在天空滾轉向地面墜落。
三發和天空格格不入的砲聲響起。
那架紅色的戰鬥機剎那間穿過了三架的被害者原本應該在的位置,失去半邊機翼墜毀、後半部機身全毀以及直接在空中爆炸解體,殘骸向著地面高速墜落下去。
兩朵傘花打了開來,落在地面上,而另外一個可憐蟲則是在爆炸中直接消逝在空中。
剩下的那架戰鬥機趕緊拉開距離,爬升拉高高度想盡辦法脫離他的攻擊範圍。
『算你好運。』
帶頭的那架紅色戰鬥機咬在他的後面,但是卻遲遲沒有發動攻擊,接著就放棄追擊,放了那架戰鬥機回去。
『……去告訴你們的長官,戈里尼奇來了。』
那架帶著三頭龍標誌的長機搖晃了機翼,接著向左一傾迴轉,旁邊跟著他的戰鬥機則是圍繞在他旁邊。
『中隊,返回機場。』
紅色的戰鬥機群返回東方,身上這好幾個象徵戰功的紅星。鮮紅色的機身在晚春的陽光下展現了近衛戰鬥機團的榮光,美麗的紅色將會染遍每一吋受法西斯侵略的土地。
波蘭境內,德軍野戰機場。
待機室裡簡單的摺疊座椅在白板前面整齊的排列著,大隊的飛行員一個一個坐在上面彼此聊天打屁。已經在這裡在中隊超過一年的齊格望了望周遭坐著的人,熟悉的面孔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看上去還比自己更加年輕的臉孔。這種人員損耗的問題隨著戰事的延長和加劇也終於燒到空軍上來了。
幾個月下來,一個一個熟悉的面孔不是在戰場上面死亡,不然就是失蹤,估計是成為蘇聯的戰俘了吧。
夾克的胸口上面已經別了一個騎士鐵十字勳章,如果是早些日子的自己還會非常雀躍而興奮,不過現在的齊格比起勳章還更想要拉著艾德懷絲一起休假。
醫護所的工作也因為戰線吃緊越來越忙,還要支援從前線後送回來的受傷地面士兵已經讓她也有點心力交瘁了,最近也比較少看到她過來打擾自己。
「……請問你就是齊格.斯泰納中尉嗎?」
「嗯,我是。」
忽然一個小夥子叫住了齊格,轉頭會去看了一下是一個和當初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又或者說比當初的自己更年輕吧?
「是『雪絨花』本人,長官好!」
少年確定是齊格後馬上向比自己官階大的齊格恭敬地敬禮,面對這個突然的作為齊格也只能回禮。
「你的樣子……該不會是謊報年齡吧?」
「沒有沒有,我已經是受完訓練過來的。」
穿著筆挺飛行士官軍服的少年連忙搖了搖手否認,看上去的態度並不是說謊:
「士官學校畢業,總飛行時數120個小時,109機型40小時。」
這比自己小時候在父母背後監督下開郵務機還要少的飛行時數……。
聽到這個,齊格皺起了眉頭,不安的心情湧了上來。
狀況糟糕成這樣……。
這幾個月以來,從大後方傳來的消息確實都令人不安。
從43年以來,英美大規模的轟炸導致了前線裝備出現了一些問題,油料和備品都出現有些吃緊的狀況。
尤其是「Big Week」,攔截到的代號似乎是稱呼二月某周的大型集體行動,尤其那周重創了德國石油產業,那時侯齊格還記得差一點要用上緊急用的儲油。
但弔詭的是近日以來西方盟軍例行的轟炸逐漸減少,雖然給了德國一些喘息的時間,但是大家都清楚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據說有消息傳來英國和美國準備要展開重返歐陸的行動。但是根本不確定到底會在哪裡進行登陸,這件事情在大本營內吵了許久都沒有一個結論。
而先前消耗的大量士官兵在這裡以及西線的轟炸機攔截,預備隊擴大固然是好事,但是開始缺少男丁的現在導致了空軍不得不把訓練時數壓縮再壓縮,甚至連年齡都下修了。
有多少人就用多少人,這個是上層的看法,但是即使擴大了預備隊讓年齡較小而沒經驗的飛行員可以適應飛機的操作。但現實上仍還是需要有人來填上東線的大缺口,還是有一些人被拉來東線充作壯丁。
現在除了東西兩線,盟軍在南方也佔領了義大利南端,原本非洲軍撤到義大利的部隊已經無法應付這個夾擊,凱特爾還有聯隊的指揮都開始擔心可能會遭遇到美軍攻擊。
「我在大後方的時候有聽過很多第52戰鬥機聯隊的事情,沒想到自己也可以來這邊親自和聯隊一起作戰!」
年輕的飛行士官看上去一臉非常興奮的樣子,但是看在滾過一年多東線的齊格眼裏卻是有點悲哀:
「哈特曼、克魯平斯基、京特、巴克霍隆先生都在這個聯隊裏面……。」
「可惜的是,他們不在這個大隊裏面。」
「但是能見到『紅箭』和『雪絨花』就已經非常幸運了,作為支援的第五大隊在兩個Ace!」
Ace嗎?拿到這個稱呼已經是多久以前的是來著?好像是去年年底?
擊落的飛機到現在已經數也數不完了,但是也看到大隊的同袍一個一個不見,無論是調走還是戰死或是被俘虜。
興奮的少年看向了齊格,接著視線又轉到凱特爾身上。
穿著飛行員夾克的凱特爾坐在白板旁邊,翻閱著手上的講稿以及報告,叼著雪茄的他專心的準備等等要講的東西。
「各位紳士,注意到這裡。」
凱特爾舉起手來,要大家注意到他這邊。在他的聲音出來之後,原本有些吵雜的待命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最近在烏克蘭西部的損耗特別嚴重,近期的任務我們都會去要支援這個區塊。」
在白板上面掛了一張東歐的地圖,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飛行路徑和防線圖,凱特爾手指著烏克蘭西部及白俄羅斯交界的一個區塊,特地重點用紅圈圈了數圈:
「情報指出蘇聯軍近衛機團出沒在這個地方,並且駕駛著新型的戰鬥機對我軍造成非常嚴重的打擊。」
「早上才接到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們昨天派出去武力偵查的隊伍碰上了近衛戰鬥機團三個小隊,其中一個小隊只剩下一架回來……剛好是敵方帶隊的編隊長機刻意放過他,大概是沒子彈了。」
凱特爾嘆了一口氣,畢竟率領摔下來的是他認識一段時間的中隊長,飛機在空中直接起火爆炸的死法讓凱特爾不禁唏噓。死去的中隊長並非是沒有經驗的新人,而是曾經一起奮戰,在從巴巴羅薩行動開始一路到現在的老練駕駛,擊落架次少說也有五六十架的王牌。
而僅存的是一位剛下到部隊沒到一個月的菜鳥士官,嚴重的精神打擊讓他現在都還待在醫護所內瑟瑟發抖還沒辦法握起操縱桿。
「對方數量佔有優勢,並且在技術上面已經和我們相等……搞不好是超過我們了。」
看了一下在座的飛行員們,大部分都是非常年輕的面孔,他們的眼神中仍然是那種青澀而充滿勇氣的氣息,而並非是經過歷練老成的人。
「中隊長太緊張了,我們沒問題的,我們可是高等的民族,臭伊凡只不過是數量多一點而已!」
「布爾什維克黨不算什麼,骯髒的斯拉夫人根本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
「下等民族只是靠著數量優勢而已!」
「我們德意志的科技力世界第一,區區破爛蘇聯很快就可以反攻回去!」
整個待命室隨著一個還沒有出擊過的年輕飛行軍官的發言開始鼓譟了起來,剛來沒多久的年輕士官跟著隨之起舞。
在已經被稱為「老兵」的人眼裏面,這群小夥子所說的話令人搖頭。
「肅靜!」
同座的一個「老」飛行士官大聲地喝止,讓底下的年輕人們的聲音暫時被押了下來。
「……在我繼續前,我必須要講一個事情,我們整個大隊到今天已經損失了兩位數的飛官還有飛行士官。」
凱特爾的眼神有些銳利,環視著台下的年輕人們,或許是因為凱特爾的眼神帶著一些怒意才澆熄了台下年輕人的狂熱氣息:
「蘇聯是以第一線的飛行員回擊我們,他們的戰鬥機性能水平一月比一月還要好;他們的飛官比起在座的各位還要多而且還要優秀。你們卻像是用這種獵鴨子的心態來這裡嗎?各位,這裡不是給獵鴨子的人來的地方。」
台下的菜鳥沒有說什麼,一片沉默。凱特爾也稍微冷靜了一下,也感覺剛剛自己的發言有點太重。
「那我們繼續。」
接著,凱特爾便繼續為新編入的菜鳥們繼續狀況解析東線的狀況和近期內的任務。
「現在的菜鳥們是怎麼回事啊……一個比一個都還驕傲。」
機棚裡面,漢斯正在替凱特爾以及齊格的飛機近行保養工作,齊格則是坐在旁邊看著機工長和他的小組在戰鬥機旁邊忙上忙下。
聽到剛剛待機室發生的事情,漢斯嘆了口氣。
「……我不太知道,不過這些菜鳥應該都是在青年團的成員出來的,天知道他們腦袋裝了什麼東西。」
雖然說齊格也是參加過青年團,不過因為在比較鄉下的地方,而出資的也並非是高官而是參謀本部的軍官才沒有如此泛政治化吧?
但是這種問題事小,心態的問題才是比較大的。
他們還是認為自己到東線是來像打火雞一樣的在玩樂,恐怕出擊的狀況會很不樂觀。
「戰爭越久狀況越差啊……。」
漢斯嘆了一口氣,一邊修理也一邊想起了之前和凱特爾聊天提到的內容:
「你知道之前『波西米亞下士』還差點因為我們空軍沒辦法阻止英美聯軍的轟炸,在那邊嚷嚷著要把空軍廢掉全部換成高砲這件事情嗎?」
「有聽上校說過,那什麼蠢死人的想法啊……還好戰鬥機兵種斯令的格蘭德攔下來了……我們又不是船艦,怎麼可能只靠防空砲。」
就算是船艦,在齊格服役前就有聽到義大利的船艦皇家空軍被炸沉在塔蘭托港的消息仍然印象深刻,防空火力根本不及戰鬥機的效率。
「這個國家在這樣下去,我看遲早……嘖,我還是小心一下嘴好了。」
機棚外面有兩個生面孔的士官走過,稍微看了一下機棚裡面的狀況,和漢斯視線相交的時候露出了輕蔑的眼神。
「……你看,那高傲的態度,明明才來沒多久。」
「呵呵,機工長,他們日後就會知道比起惹怒長官,讓地勤生氣才是噩夢。」
「哈哈哈哈哈,對,你個小鬼現在也學起了凱特爾的那套幽默感了。」
齊格只是笑了笑回應,接著走靠近自己的飛機。
機身上面的「雪絨花」標誌,以及在機鼻的聯隊盾徽下面已經有五顆大紅星。
「齊格小鬼,你也到五十架了不是?」
漢斯抬起頭來,看了齊格的座機上面,機鼻整流罩上的五顆大紅星後再看了齊格夾克上的騎士鐵十字勳章。
「當初還是『小鬼』,現在已經是有自己的『獅子腳爪(雪絨花)』啦!」
雖然說漢斯是有讀過拉丁文的聖經,不過他還是不知道齊格的代號真正所指的東西,直接從字母的意義直翻。
還好植物學名的東西還算冷僻,這點真的要感謝上校了……。
「嘛……啊哈哈。」
齊格謙虛地抓了抓頭,有些尷尬地笑著。
厲害的還是作為指揮的上校,而不是自己,齊格到現在還是抱著這個想法。如果沒有上校的指揮和指導的話,恐怕也不會有今天了。
「今天我記得又要輪到你出勤了對吧?」
「啊,是。」
「我有幫你的飛機做一點調整,剛好最近的備料狀況比較穩定一點,幫你多加裝了增壓系統以便不時之需。」
漢斯踩上機翼,接著手拍了拍機鼻的部分:
「凱特爾那裏聽到南部有野馬出沒的風聲就叫我盡早做好準備,等等和凱特爾講一聲去一起試飛看看吧。」
「謝謝,克魯格機工長。」
「沒什麼,剛好東西下來就弄一弄了。」
漢斯跳了下來,回頭再看了一下齊格的座機,已經換成灰色和藍色的斑點迷彩塗裝,而原本齊格彩繪的部分則是保留了下來:
「順便把冬季塗裝也換掉了,灰白色的塗裝也會太顯眼。」
「克魯格先生可是花了不少時間在處理你們隊的飛機啊,不要讓他太辛苦喔!」
從齊格的座機駕駛艙後方探出頭來的一個維修士說著,同時也揮了揮手示意齊格過去:
「斯泰納長官先過來一下吧,要稍微和你講一下關於增壓器的東西。」
「嗯,我知道了。」
齊格也踏上了飛機,走到了那個維修士的旁邊仔細地聆聽維修士的指導。
漢斯看到齊格認真聽著維修士解說的樣子,露出了放心的神情走到旁邊,隨手拿拿起了一瓶準備好的法國白蘭地,轉開了瓶蓋小喝個幾口。
「還好你這小傢伙和那群年輕人不一樣啊……小鬼頭,你一定要活到戰後啊。」
經過試飛後,戰時回到待機室的齊格隨便找了張折疊椅坐了下來,拿出了筆記本將剛才維修士和它提到的東西憑著印象記到筆記本上面。
「透過加入助燃劑增加引擎瞬間的輸出馬力,作為緊急動力使用……。」
維修士所說的就是這些東西,這些他們都是按照著原廠的手冊寫的,實際也有進行測試沒有問題。
啟動增壓器的的剎那間,增加的推力彷彿像是在飛機後面忽然又多了一具螺旋槳推動一般,短短的時間內馬上將原本同等速度飛在旁邊的上校的座機甩在後方。
還記得上校還在對無線電裡面碎碎念說怎麼自己的座機還沒有增壓器,似乎有點在忌妒。
但這個要在實戰中怎麼使用就要再想想了……。
「齊格!」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齊格連想都不用想是誰。
「野戰醫院那邊的事情忙完了?」
「暫時算是弄完了,當然,是暫時。」
艾德懷絲湊了過來,看上去似乎是有些疲累,不過仍然勉強掛著微笑對著齊格。
拉了一張椅子放在齊格旁邊坐了下來,整個人像是剛從什麼地獄解放一樣像是攤坐著。尤其因為頭髮是白色的關係反而更凸顯了她那個開始浮出來的黑眼圈。
「護士長是說看到我黑眼圈都出來了就叫我休息一下,耶嘿嘿。」
艾德懷絲傻笑著,不過仍然藏不住話語中的疲倦感。
「那你還不回到宿舍去還來這裡幹嘛?」
齊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艾德懷絲疲累的樣子:
「回宿舍吧,我送你回去。」
「喔……難得這麼體貼?」
艾德懷絲再度露出像是小惡魔一般的笑容,然後伸出了手直接拉住齊格起身,後者也只能無奈地拉起她的手:
「哼哼,那就路上拜託你護航啦,『雪絨花』。」
「……妳這家伙真的是,受不了。」
兩個人並肩走出待機室往臨時的宿舍步行過去,一路上面主要都是環繞在新來的飛行士官和軍官的話題上。
「最近那群小夥子都是那種樣子嗎……?」
「……飛行時數比我當初還要少,腦袋裡面也不知道裝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嘛,因為他們是年輕人?」
「好意思啊妳,我們兩個也才大頂多他們一兩歲而已。」
艾德懷絲的回答讓齊格有些哭笑不得,不過……。
仔細想想,這快要一年來的時間看到幾乎待在前線的時間裡面看到了太多的東西,艾德懷絲和自己也是真的比較沒辦法融入那些「年輕人」的世界。
某種意味上來說,兩個人確實比較「老」。
「……看吧,你自己也承認了。」
注意到齊格陷入思考的樣子,艾德懷絲露出苦笑:
「一臉就知道在想什麼了。」
「姆……。」
雖然說知道艾德懷絲這樣說的其實沒有錯,不過還是感覺哪裡怪怪的齊格想要找出那個奇怪的點卻找不到反駁的地方,只能發出低嗚聲。
「……果然這樣和你聊天才能比較放鬆一點。」
和齊格講話總是能讓自己覺得可以安心一點,艾德懷絲露出稍微安心的表情,可以感覺到她的精神稍微放鬆而且好了一點。
「我是什麼神奇的電波塔嗎?」
「誰知道呢?」
兩個人走到了護理士的宿舍前面,齊格就直接在門口停下腳步。雖然說和艾德懷絲之間的互動已經被凱特爾和漢斯,甚至終對其它飛行士官拿來當作八卦在講,不過讓八卦再多加一筆這件事情還是讓齊格覺得不太好。
「……我就送到這裡吧。」
「還是差強人意,不過勉強合格。」
艾德懷絲露出了不太滿意的表情,不過還是走向了宿舍的方向,進門之前還是回頭看了一下齊格的方向:
「對了,齊格……。」
「怎麼了?」
本來要轉身離開的齊格回過頭來有些疑惑,注意到艾德懷絲的表情有點奇怪,很少看見她會露出ㄧ副像是擔心自己的樣子。
「最近……可以小心一點嗎?」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妳怎麼了嗎?」
她的表情忽然有些掙扎,好像是要講一些東西卻又在斟酌字句,欲言又止的的嘴巴想要開口卻似乎又沒有聲音。
「……啊哈哈,沒什麼。」
最後只是傻笑著,將本來想要講的東西吞回去。
「妳怪怪的,有什麼事講一聲啊。」
齊格注意到艾德懷絲的反應不太對,皺起眉頭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沒事啦,嗯,沒事。」
艾德懷絲馬上搖了搖手表示沒有事情,臉上的神情似乎想要隱瞞什麼東西一樣。
「……。」
齊格嘆了一口氣,然後走上前到艾德懷絲旁邊,輕輕的一記手刀敲了她的腦袋。
「嗚姆……你在幹嘛?」
摀住頭的艾德懷絲沒好氣地看著其格,雖然不痛不過這個意外的偷襲多少還是嚇到了。
「因為我不知道妳在幹什麼,明明有想說的東西卻又不講出來,我又不會讀心術。」
「……就真的沒事。」
「一臉像是說謊的樣子。」
「你不用擔心這個啦!」
艾德懷絲連忙將齊格推下宿舍前的小台階,接著馬上打開了宿舍的門:
「……總之,不用擔心我。」
留下了這句話後,艾德懷絲馬上將門關了起來,留下搞不懂狀況的齊格在外面。
「……到底是怎麼了啊她?」
艾德懷絲進到房間裡面,馬上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最近以來除了因為越來越多的傷兵而繁忙以外,艾德懷絲越來越常做噩夢。
總不能說把我的噩夢直接和他講……。
「不行啊……我要振作一點。」
因為總覺得和他講這些東西,是無形增加他的壓力,她便自己吞下了噩夢這件事情。
另外也是不想要讓他因為這個而觸霉頭還真的墜落下來,雖然說到現在也少說墜落過10多次,但是……。
不是每一次都那麼幸運……。
他也和其他的飛官有稍微見過面,有幾個印象比較深刻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忽然不見了。
飛行員就是這種職業。
脫了一些衣服隨意地丟在床上,拉起了棉被整個人窩到被窩裡面,艾德懷絲閉上了眼睛。
紅色的戰鬥機飛在天空上面,和帶著白色小花標誌的戰鬥機在機場的上面纏鬥。兩道飛行軌跡在天空交錯,像是瘋狂的狂想曲一般,曳光彈的火光點綴了兩條畫在空中的凝結雲,兩架戰鬥機的響聲像是遠方的響雷轟鳴著。
接連交錯,帶著白色小花的飛機一個側轉躲過了紅色戰鬥機的攻擊,接著翻轉整個機身向下俯衝對準來襲戰機的方向,用速度和轉彎來擺脫後方的追擊。
那台紅色戰機向左一傾,一個左迴轉讓他保持在敵機後方,但是因為轉彎慢了下來,被拉開了距離。
帶著小白花的戰機看似躲過了威脅,拉開距離的它想要重新爬升高度……垂直拉一個大圈繞到那台紅色戰機的後方。
但是才要將機鼻向上的瞬間,小白花在空中忽然化成一團火球。
紅色的戰鬥機機鼻衝出ㄧ道火光,巨大的聲響像是反戰車砲一般,足以將裝甲車貫穿的火力直擊將近一公里遠的戰鬥機,在空中直接解體化成一團火球。
延著慣性向上的火球失去了前進的力量,被地心引力拉扯往地面墜落下去。
艾德懷絲佇立在機場上面,眼睜睜看著火球落下。
不可能……。
從空中墜落下來的物體,沒有傘花,只有曾經是戰鬥機一片片的碎片。
「不要……。」
不可能,他的戰鬥機總是會安全的回來。
那一定不是「雪絨花」。
機身的碎片掉落到自己前方,揚起了機場上的沙塵,衝擊力差點將自己吹倒在地。
有著小白花圖案的碎片殘破不堪,上面的烤漆都已經被燒的焦黑,但是只有那個圖案……。
「……!」
緊急召集的警報響起,艾德懷絲瞬間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彈了起來。
又是噩夢……。
抬起頭來望向窗外,緊急召集的戰鬥機已經聚集在跑道上面,活塞引擎運轉的噗噗聲即便不開窗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看著窗外已經集結的戰鬥機群,想到剛剛的噩夢,那場機場上空的惡戰。
還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雖然說艾德懷絲想過齊格可能一去不回的可能性,不過在他拿到勳章之後就很少在考慮這件事情,除了在他墜落之後還是會開始擔心以外就很少去思考。
不對……應該說是自己害怕和不相信這個事情而已。
「……齊格。」
看著窗外的戰鬥機一架一架開始起飛,在那之中依稀看見了帶著小白花的戰鬥機。
飛上了天空,整齊像是候鳥一般的人字編隊,十二架戰鬥機直向著東方的天空飛去。
「拜託你,一定要安全回來。」
『所有人,這裡是紅箭,注意到這裡。』
無線電裡面的聲音特別的嚴肅,已經擔任凱特爾的僚機一段時間的齊格知道是上校要說很重要的東西:
『最新消息,現在去填補防線的中隊說敵方是紅色塗裝的蘇聯戰鬥機,聽到了沒有?』
「近衛戰鬥機團……。」
聽到了紅色塗裝,齊格反射性就想到了這個。
在東線上面,蘇聯軍唯一將戰鬥機塗成鮮紅色塗裝的單位只有一個,也只有他們能夠匹配這個名字。
在東線不少的將士就是栽在這些強大的飛行員手上,勝利女神為他們而傾心。只要鮮紅的機體飛在空中,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的紅潮。
長久以來聽到他們的恐怖名聲,今天是終於要和他們交手了嗎?
『……近衛戰鬥機團,那是什麼?』
『齁,終於是要和他們交手了嗎?』
聽到這裡,新人和老兵之間便呈現了兩種態度,剛來沒多久的菜鳥似乎不了解這個名詞背後的意義;老兵則是向是磨刀霍霍隨時準備好的,像是枕戈待旦終於輪到上場時間的角鬥士是一般。
『菜鳥們,拜託一定要跟著長機的命令。編隊的意義就在這裡,絕對不要單打獨鬥,互相掩護。』
凱特爾語重心長再次提到一定要盡量團隊行動,深怕哪個菜鳥又忘記了這個重要性。或許是有聽到一些年輕莽撞的飛官說過:「僚機的死活干我屁事。」之類的話,凱特爾最近不斷強調這點。
「上校,直接講我那次的經驗不就好了?」
或許是要緩和氣氛,齊格馬上開口自嘲自己被擊落的事情:
「不聽命令的話可以有機會獲得聶伯河左岸三日遊,只要收你的戰鬥機做為費用。而且在躲貓貓中被我們紅軍發現的話有機會拿到終生定居權,由我們偉大的領導人史達林同志親自點派你到去西伯利亞工作度假。」
刻意模仿俄國人的腔調說著,模仿蘇聯官方的宣傳和心戰廣播的語調。
『……呵呵,你這傢伙不錯。』
聽到齊格這句話,無線電另外一端的凱特爾似乎笑了出來,剛剛那種嚴肅的感覺瞬間消散。
其它人聽到這個黑色幽默也笑了出來,頓時讓緊張感消失。
『好了好了,還是要認真啊各位。』
整個天空充滿著鋼鐵的鳥群,凝結雲像是畫筆一樣在天空譜出了複雜的線條,在天空底下烏克蘭的本地村民從家屋裡面紛紛出來抬頭仰望天空。
來自遠方的響雷回帶在整個天空中,紅色的戰鬥機群低空掠過了天空,佔據了底層的藍天。
『聽著法西斯豬,滾回你們的地方!』
德軍的無線電頻道裡面,傳來了怪腔怪調的德文:
『我們的利爪會撕裂你們的機翼,戈里尼奇會將你們燒成灰燼,亞歷山大.雷澤諾夫將會懲罰你們這些納粹!』
「夠了,同志,做這種宣傳沒有意義。」
亞歷山大.雷澤諾夫中尉坐在自己的座機裡面,在他的飛行服上面已經有別著一兩個勳章,沉穩的語氣帶了一些讓人敬畏的氣息。
皮革制的防風眼鏡下,棕色雙瞳望著外面還在零星跳著的瘋狂華爾茲。
趕來支援而逐漸佔據優勢的近衛戰鬥機團中隊和原本就駐在此地的戰鬥轟炸機團逐步的清除了在這裡的德軍群,天上和地上的德軍像一盤散沙一樣零星地後撤。
根本沒有人想要管來自元首「不准撤退」的命令。
『但是如果沒有這些宣傳,政委同志會……。』
「叫他吃屎去吧,沒種為祖國飛上天空的人沒資格在說三道四的。」
『……是,對不起雷澤諾夫同志。』
有著三頭龍在機鼻的戰鬥機飛在天空中,機頭向上拉高了高度。
「中隊,集合。」
十一架一樣鮮紅色塗裝的飛機環繞在他的周圍,精悍粗壯的外型令人感覺畏懼,同樣都是有著軸砲系統以及兩門重機槍於機鼻上的戰鬥機。
Yak-9戰鬥機作為蘇聯空軍新銳的戰鬥機開始逐漸奪取了德國在東線原本的優勢,強大的性能壓制了德軍在低空一切的行為,並且還能投下炸彈陸軍造成威脅,可以說是俄羅斯工藝的精華。
在紅色塗裝的戰鬥機團過來前,德軍就已經開始逐步退出這塊區域。或許是想要重整攻勢,又或許是真的在向後撤退。
尤其是見到「戈里尼奇」的徽章,對方的無線電裡面就傳來驚慌失措的聲音。
隨著越來越靠近對方的防線,雷澤諾夫也就越來越興奮。
在後方的時候,蘇聯少將已經告訴了所有人這裡將會是非常劇烈的交戰區,駐守這裡的聯隊是赫赫有名的第五十二戰鬥機聯隊,王牌群聚的地方。
尋找你的敵人!不要問敵人有多強大,要問哪裡可以找到他。
還記得在飛行學校的訓練時,來自上頭參加過一次大戰的飛官將軍隊大家的訓詞。
他已經確定他的敵人是誰了,這個聯隊的王牌們將會是他所要瞄準的對象。
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期待著接下來德軍會出什麼牌,徜徉在烏克蘭上頭的戈里尼奇等待著他的對手。
他期待著有個「多雷布尼亞.尼基季奇」來挑戰他。
「看到對方了……十二架Yak-9,鮮紅色的,其他是La-5和IL系列,合計二十四架。」
從上空往下看過去,可以看到在低處的天空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軍戰鬥機。
『……不太妙,這些蘇聯佬的飛機越用越好了,這個飛行方向……想要突破防線嗎?』
凱特爾嘖嘴,語氣中透露出了不太妙的氣息。
「上校,請下指示。」
『打破建制,四機一組,俯衝下去打散他們的編隊,不要戀戰纏鬥,和以往一樣。』
人字型的編隊散開來,成為三個四機一組的編隊。
『Bruno,La-5的編隊就拜託你們;Ceaser,菜鳥比較多的你們就去應付攻擊機,不要管戰鬥機。』
觀察情勢後的上校馬上擬定好戰略,想都不用想上校親自帶隊的Anton要面對的目標是什麼。
『紳士們,我們今天還是一樣,一個小隊應付一個中隊。但這次的對方都是菁英,好好加油別摔下來了。』
「了解。」
『『收到。』』
『跟著我的動作,準備俯衝!』
紅箭的機身翻轉了一百八十度,座艙朝下,接著倒轉的狀態下拉起機頭向蘇聯的編隊俯衝過去,齊格和同個小隊的飛機也跟著凱特爾的動作跟著倒轉再俯衝。
跟著紅箭俯衝下去,雪絨花和其他的兩架都保持著整齊的編隊,個自瞄準好目標,將自己想像成是一個落下的砲彈一樣。
靠近,再靠近。
近衛戰鬥機團的編隊注意到了從上空而下的影子,除了德國戰鬥機以外再這邊沒有人會這樣子襲擊。
紅色的戰鬥機群打散了自己的編隊,在空中散開。以這個為信號,空戰打響。
散開的紅色機群轉彎,藉由急轉彎來迴避從上空而來的攻擊,速度過快的德軍戰機根本難以在這個狀況下做出大迴轉。
「打不到……。」
雪絨花機難以做出高機動的迴轉,和自己相反方向前進的敵機根本無法對應,只能看著他飛過自己外面。
『不要焦急,拉高高度!』
第一輪的攻擊失敗,凱特爾率領的編隊馬上重新爬升拉回高空,佔據了近衛戰鬥機團的上空。
紅箭的編隊有著位置還有速度的優勢,被動方的近衛戰鬥機團不好對付這種垂直立體的攻擊。
回到在四千公尺的空中,編隊轉調方向再度向下俯衝,瞄準了目標再度發動攻擊,但是這一次他們一個左閃迴避了攻擊。抓到攻擊節奏的他們馬上繞到編隊的後面,兩架戰鬥機對著過頭的編隊射擊,兩門重機槍和機關砲劃過天空。
『哇喔,反擊了反擊了!』
同隊飛行士官有些訝異他們的行動,齊格則是看了後照鏡逐漸遠去的戰鬥機和襲來的火光,四機編隊馬上轉向。
『這些傢伙……想要幹什麼?』
凱特爾觀察了這些人的行動,開始有些不安的感覺浮現。
重新拉高高度後再一次俯衝攻擊,一樣來回的攻擊被閃開,接著越來越多的戰鬥機在迴避攻擊後馬上從六點鐘方向對著來襲的編隊反擊,迫使紅箭的編隊轉彎。
越是轉彎,拉起的高度就會稍微減少,俯衝下來的速度就會越來越慢。
「……。」
齊格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敵人的陷阱裡面,一切就像是演出一樣。
紅色的戰鬥機見到開始變慢的戰鬥機,紛紛開始趁他們過頭時反擊,每一次追的越來越緊,開始跟上自己。
左閃又躲,編隊的建制也逐漸的分散,逐一分散。
『是陷阱!』
凱特爾大聲的吼道,他注意到了這些人的戰術。
蘇聯的戰鬥機雖然在低空性能非常優秀,但是超過一定的高度之後性能就會衰減的很厲害,這點歸咎於他們的引擎工藝的設計的問題。德國的戰鬥機相較之下,在每個高度能夠維持穩定的引擎輸出能力,至少而言還能夠以高度優勢取得旗鼓相當的對抗。
但只要將高度優勢拿掉,慢慢讓德國人陷入低空的戰鬥,運用數量以及技巧和機體性能全面壓制德軍,慢慢將編隊切開來逐一解決。
即使再高超的飛行員,面對這種狀況也是束手無策。
「想逼我們壓進低空嗎?」
雖然知道對方的戰術,但是沒人會想要冒可能被打中的威脅在對方襲擊的時後繼續筆直飛行。
『放棄吧法西斯,你們已經輸掉這場戰爭了。』
無線電忽然響起了陌生的聲音,帶著俄文腔調的德文以非常沉著的語氣說著。
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的無線電頻道?!
『現在投降還有機會,把你們的機體停在下方的平原上。』
『開什麼玩笑啊!』
其中一個飛行士官對著無線電大吼,接著有編隊其中ㄧ架拉起了機鼻:
『上校,我去把後面的傢伙幹掉!』
『……我也跟上,約拿,直接大翻抓住那些戰鬥機的尾巴!』
帶著他的年輕軍官也跟著拉起了機鼻在空中垂直轉向一百八十度,標準的殷麥爾滾轉正面面對著對方的戰鬥機。
『住手,不要去咬對方丟下來的餌!』
凱特爾連忙出聲阻止了他們,但是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已經和對方追擊的戰鬥機在遠處纏鬥:
『可惡,這些小夥子!』
紅箭也跟著拉高高度,作出一樣的動作重新拉高高度:
『跟著我一起來,雪絨花!』
「是!」
跟著紅箭,兩架戰鬥機靠近了兩個年輕人在作戰的上空。
『幹掉他幹掉他!』
『收到。』
下方兩架戰鬥機切入了紅色戰鬥機的後方,接著開火。
火光竄出,兩架Yak-9失去控制,冒出了濃密的黑煙向旁一傾墜落。年輕軍官帶的小組馬上再以英麥爾機動提升高度,近衛機團的支援馬上又補上試圖想要追上緊緊咬在他們後方。
『哼,你們太嫩了。』
自豪的年輕軍官馬上將戰鬥機頭向地面壓過去,承受強大的G力從上而下切入到對方的後方,扣下板機。
又是一架,重機槍子彈可以看見貫穿了擋風玻璃的模樣,失去操作員的戰鬥機頓時因為死去的操作員一推向地面直墜下去。
在後方想要捕捉他們兩個的戰鬥機被從天而降的雪絨花和紅箭由上而下的攻擊貫穿,失去動力向地面墜落。
『這樣就是五架了!』
飛行士官計算了剛才擊落的架數,他的座機馬上飛到了他的長官旁邊:
『對方損失半……。』
話還沒說完,飛行士官的聲音忽然就中斷,無線電傳來的是金屬扭曲和爆炸的聲音。
『約拿!』
帶頭的年輕軍官忽然看到自己的僚機爆炸,馬上向右迴轉看向了後方的天空:
『該死的伊凡!』
墜落的火球沒有看到任何傘花,落到地面上之後冒出濃烈的火舌和黑煙。
像是帶著憤恨一般,年輕軍官的戰鬥機一個大迴轉,正面面對後方的Yak-9,扣下板機。
交錯的火光在兩機之間迸裂,年輕軍官的座機拉高了高度閃過戰敗者的機體,一朵傘花脫離了著火的戰鬥機。
無視卡在體內的重機槍彈,染著血的雙眼繼續搜索下一個目標。
『技術不錯,但是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左前方?』
再度傳來的,異質的聲音。
年輕軍官望向他的左前方,一架近衛機團的戰鬥機距離自己不到三百公尺,鮮紅色的機體像是聖經裡面的赤色飛龍盯上了自己,機鼻上的三頭龍的徽章彷彿像是在瞪著自己。
高漲的情緒瞬間被澆熄,年輕軍官眼裡看到的只剩下恐懼。
獵物總是在自己將死之前,才會知道自己的渺小和愚昧。
『快閃開!』
凱特爾大吼,彷彿不用隔著無線電都可以聽到的聲音。
戈里尼奇的嘴裡吐出了火光,一發三十七毫米高爆彈從螺旋槳中央衝出,對準了他的目標,在空中高速旋轉的砲彈筆直的射向了仍然詫異著的年輕軍官座艙。
貫穿了防彈玻璃,砲彈伴隨著的風壓攪碎了座艙內的一切,接著引信觸發。
伴隨著年輕軍官的恐懼,戰鬥機從座艙直接解體,點燃的彈藥和油料引起了連鎖反應,在空中直接化成美麗的火球。
紅色的飛龍閃過火球,拉高了高度。
『……可惡!』
注意到那架擊落年輕軍官的戰機,機鼻有著三頭龍的標制,伴隨在下的是充滿密密麻麻的紅星符號。
「……戈里尼奇!」
以蘇聯地區的基輔羅斯壯士多雷布尼亞傳說裡面,肆虐基輔羅斯的三頭母龍戈里尼奇為徽章的飛行員,在東線已經成為令人忌諱的存在。
蘇聯真的擁有飛龍……這句話並不誇張。
在近衛機團裡面駕駛本來應該是作為對地面用途的、有著巨大口徑的三十七毫米砲的Yak-9T型,對於東線的部隊像是惡魔一般的飛行員。
「居然會在這裡……。」
『對方數量還是比我們多,雪絨花,準備撤退!』
「上校,我們退的了嗎?」
雪絨花和紅箭機甩開了後方直追的近衛戰鬥機團,不過現在要重新爬升和回復速度可能已經有點晚了。
在剛剛的空戰裡面,機動和甩開敵機的剪式移動已經讓兩機速度降下不少。
不斷迴避對方的追擊,尋找能夠可以反擊的機會。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二比六的空戰對我們太不利了。』
失去偷襲的機會,凱特爾和齊格也就只能和對方不斷盤旋纏綿,三架各自對付一架的優勢讓他們喘不過氣。
對方不斷切入自己的後方,難以甩開。
三十七毫米的砲彈掠過雪絨花的機身,發出的破風聲就連座艙內都聽得一清二楚,齊格的背脊瞬間發涼。
他在後面……。
「上校,我被盯上了……是戈里尼奇。」
『……雪絨花,我盡可能甩掉這些傢伙,在那之前先撐著可以嗎?』
「我知道了。」
雪絨花左閃右躲,從後方來襲的機砲子彈驚險地劃過他方才的位置,齊格已經感覺到飛行夾克被冷汗所浸濕。
再度一道粗壯的火光掠過機身旁邊,又和死神擦肩而過一次。
『不錯……。』
戈里尼奇的聲音從無線電彼端傳了過來,彷彿像是真正的巨龍一樣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果然是紅箭和雪絨花,沒那麼好解決。』
好像可以看見另外一端的人舔著嘴角,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
「承蒙您的誇獎。」
齊格不知道哪來的想法回應他,或許這樣做可以讓自己稍微沒有這麼恐懼吧。
『有趣……所有人,散開,三面夾擊他們!』
追著雪絨花機的近衛機團散開來,兩架飛機飛到齊個的左後方和右後方兩邊開始夾擊自己,後方的戈里尼奇則是以重機槍開火試圖干擾。
一左一右接連的突襲讓雪絨花稍微慢了下來,後方的戈里尼奇逐漸進逼。
可惡……怎麼辦?
對方想要逼進到必中的距離,從後方直接一砲將自己解體。
這種想法肯定是開過外援機體的菁英,非常熟悉這種大口徑機砲的性能。
將機鼻向下,齊格想盡辦法加速甩開對方,雪絨花下降貼近地面接近不到一百公尺的高度,貼地高度飛行。
近衛機團緊緊跟在他的後方,壓在他正後方上空的紅色戰鬥機像是在嘲笑著飛不起來的雪絨花一樣。
兩架一左一右俯衝下來,對緊追著雪絨花射擊,接著在超過他之前爬升。
「可惡……。」
這樣下去速度只會越來越慢……會被追上。
要怎麼辦……?
『雪絨花,等我倒數之後馬上向右上轉!』
上校的聲音從無線電傳了過來,但是從無線電彼方傳來的聲音仍然可以聽到機槍砲開火的聲音。
「了解!」
齊格重新握緊操作感,專心控制飛機迴避後方的攻擊。
『三!』
看著正前方,專心迴避掉地面的障礙物和襲來的火光,後方的敵機仍然窮追不捨難以擺脫。
在這種低空,他們佔盡了各種優勢,加速度、迴轉力都在自己的座機之上。
『二!』
靈活的戰術,對於對方機體性能理解而採取的陷阱,近乎完美的將自己引入了這個陷阱之中。
但是,他們的戰術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一!』
而這個問題,將會讓現況有所轉變。
『現在!』
在凱特爾一聲令下,齊格使盡全力將操作桿向右偏和自己的方向一拉,雪絨花作出了一個向右的高G迴轉。
高速迴轉下帶來的G力讓自己喘不過氣,因為拉高而帶來的負G影響讓自己的眼前變得有些昏暗。
『抓到了!』
紅箭機瞬間出現在戈里尼奇的正前方,四門二十毫米機砲齊射灑下了彈雨!
『嘖!』
戈里尼奇爬升閃過了攻擊,但是他的兩個僚機一台冒出了黑煙,而另一台則為了要閃躲迎面而來的友軍脫離了隊伍。
『趁現在!』
「了解!」
趁著對方因為分割對方之後各自為政的狀況,這種忽然的重新聚集讓近衛戰鬥機團陷入了短暫的混亂。
雪絨花爬升之後馬上翻轉機體向下,對準了閃過友軍的紅軍軍機,馬上吐出了火光,兩門重機槍齊射。
彈雨命中了他,冒著黑煙的他搖擺著機翼放棄了戰鬥。
剩下的戰鬥機馬上被凱特爾吸引過去,凱特爾馬上拉高了高度甩開這些人。
『雪絨花,趁現在脫離!』
凱特爾爬升後馬上將節流閥推到最大,活塞引擎高速運轉推動了有些彈孔並且冒了一些黑煙的百舌鳥,一瞬間甩開了追擊的戰鬥機。
「收到!」
雪絨花跟上了紅箭,但是……。
緊追在後面的戈里尼奇發射重機槍彈和主砲,幾發命中了凱特爾座機的尾翼,機槍彈打在尾翼的聲音隔著無線電都聽的到。
粗壯的火光則略過旁邊,在機身上擦出刮痕。
『他媽的,該死!』
凱特爾咒罵了幾句,迅速確認自己飛機的狀況:
『升降舵失去控制,這傢伙!』
「上校,我去吸引他。」
『喂喂,等一下!』
沒有等凱特爾的回應,齊格操作桿一傾,雪絨花側翻急轉彎出去,而紅箭則是馬上打開了起飛檔位想盡辦法拉高高度:
『小鬼……可惡!』
他知道齊格是想要掩護自己,但是像是拋下自己僚機的動作還是讓凱特爾不太能接受。
『分裂隊伍……行,我陪你玩玩,其他人去追那架百舌鳥,逼他降落。』
亞歷山大一笑,跟著雪絨花一起向左轉了出去,拉高了高度緊追著雪絨花不放。
將看似已經是垂手可得的紅箭讓其他飛行員去收拾,自己來對付這個小鬼頭。
「追過來了嗎?」
望了一眼後照鏡,確定了那架戰鬥機緊追在自己後方,接著齊格馬上倒轉下來將高度拉低,兩邊在垂直的狀況互相想辦法咬到自己的尾巴。
但是這個高度下,Yak-9彷彿像是燕子一般輕巧,很快的還是抓到了雪絨花的內側,主砲馬上再度發射。
風切聲再度略過去,雪絨花緊急向上抬升閃過了襲來的砲彈。
「嗚啊……被那東西打到一定會不成人形啊。」
馬上拉開距離,將節流閥向前推加快速度,接著緩慢爬升。
有什麼辦法可以甩掉他……。
不對……。
要擊落他。
短暫的時間內一邊閃避重機槍彈,齊格一邊思考有什麼對策。
對方是非常有經驗的飛行員,並且擁有在低空性能超越過自己座機的戰鬥機。
有沒有什麼辦法……。
一邊閃躲一邊思考的過程,機身忽然劇烈震動,接著座機發出了警示聲。
機翼被重機槍命中了,開始在漏油。
「嗚……!」
纏鬥不可能……這個高度下面他一定會很快追上來,那還有什麼辦法……?
再不想出來可是會被那門三十七毫米砲吞掉……。
盡可能的迴避,僅存的餘韻思考各種手段,緊盯著後照鏡的敵機越來越逼進自己。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來,視線落到一個開關上面。
增壓器。
透過對引擎注入助燃劑,加速引擎運轉並且榨出強大推力的裝置。
一瞬間,腦袋帶閃過一個點子。
有機會反敗為勝的契機!
「希望可以成功……。」
在心中默念祈禱之後,齊格將操作桿往後拉,雪絨花整架飛機機鼻向上抬升,拉起了高度,強大壓力像是一台車壓在自己身上一樣快要喘不過氣。
『……看來是玩完了。』
確信自己可以拿下這架可以和他纏鬥許久的戰鬥機駕駛,亞歷山大將節流閥推到最大,快速的跟上雪絨花,將他納到瞄準器的中心。
這個人的難纏程度是值得他將這架飛機所有彈藥用盡的對象。
兩個人機鼻朝向天空,衝上天空,以誇張的速度迅速爬升。
這時候,齊格打開了增壓器的開關,雪絨花的引擎發出噗噗的聲響,螺旋槳的轉速突然之間加速,讓機體繼續爬升。後方的戈里尼奇吐出火光,一門機槍和大口徑機砲同時開火掃射,亞歷山大確定雪絨花在劫難逃。
彈幕掃過齊格的機身,他看向照後鏡的開始拉開距離的戈里尼奇,機鼻上的機槍和中心的機砲吐出了火光。
雪絨花的機體在機槍掃射下面開始逐漸出現各種破洞,黑煙從中竄出。
「拜託……再一下下!」
齊格緊握著操縱桿不斷祈禱著,雖然他不是教徒但是仍然向著假設有存在的神祈禱。
啪啦!
一發機槍彈貫穿了駕駛座的防彈玻璃,直接從齊格的左肩飛出去,染紅了他的飛行夾克。
「可惡……拜託……!」
劃過周遭的重機槍彈和越來越逼進的機砲子彈軌跡讓齊格越來越緊張,但是……。
就快了!
戈里尼奇越來越慢,離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螺旋槳葉片也來越慢。
接著,逐漸失去前進動力的鮮紅色的Yak-9T像是背後朝下跳水的人一般向著地面被拉過去。
『……嘖!』
追的太深、太高,亞歷山大望著上空逐漸遠去的雪絨花,慢下來的雪絨花機翼一傾,飛機進入失速狀態下快速轉向。
攻守逆轉,在對準了背地心引力拉下去的戈里尼奇後,齊格馬上將節流閥推到最大,重新取得了高度優勢的他馬上像是俯衝的遊隼一般衝了下去。
『大錘機動……。』
他認得這個動作,自己傻傻的緊追著他,就這樣上鉤了。
亞歷山大重新將節流閥推到最大,接著將整個機體轉正回來,從失速狀態轉出,試圖用速度擺脫後方追擊的雪絨花。
但他知道勝負已分,重新加速的機體根本甩不開有著高度和速度優勢的雪絨花。
齊格對準了戈里尼奇機身,直接逼近他的後方,兩門重機槍和機砲發出火光。
戈里尼奇的機翼被機砲命中斷開,在空中翻轉向地面墜落,一個黑影從墜落並且不斷旋轉的飛機上面跳下,在空中張開一朵傘花。
雪絨花拖著黑煙而殘破的樣子飛過亞歷山大的上空,歷練的中尉對著那台擊落他的敵人比出了姆指,望著那架有著小白花的機體揚長而去。
那個傢伙有沒有看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這種敵人真的是祖國最大的不幸。」
一面感嘆地說著,但是他的嘴上掛著笑容:
「建國功臣的多雷布尼克居然是個法西斯德國人,全部的基輔羅斯人大概都想哭了吧。」
好個諷刺。
或許當初應該取個多雷布尼克吧……不過萬一冠著建國功臣的名字被打下來搞不好就更丟臉了。
亞歷山大看向了地面,紅軍的坦克正在地面上面推進。雖然說在他們這次空中贏得了勝利,但是祖國仍然向前推進將日耳曼人的力量逐出斯拉夫的土地。
勝利應該是再過不久的事情了,亞歷山大是這麼堅信的。
「我記住你了,小白花。」
抬頭看向天空,開始逐漸下山的夕陽從西方照了過來,斯拉夫的惡龍緩緩地在陽光下落在紅軍的占領區裡面,伴隨著底下紅軍高昂的「草原之歌」迴響在天空上。
齊格的機體降落在機場後,漢斯馬上衝上前去,緊跟著地勤人員全部圍上殘破的飛機附近。
其他存活的隊員已經回到了待機區,聽到了飛機降落的聲音也馬上衝了出來。
「喂,小鬼!」
漢斯爬上機翼,馬上將艙門打開,一臉緊張的將失去意識的齊格從駕駛艙裡面拖出來。
扶著他的時候,馬上就聞到了濃厚的鐵鏽味以及飛行夾克上潮濕的感覺。
「喂,醫護兵,這裡有傷兵,失血量很大啊!」
漢斯馬上緊張地大吼著,尋找醫護兵或者是任何可以幫忙的人。
「齊格!」
艾德懷絲注意到機場的騷動馬上也跑了過來,看到漢斯搬著受傷的齊格馬上上前。
「機工長,讓他躺下來!」
「好!」
將齊格平躺在地面上後,艾德懷絲馬上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接著漢斯和一個地勤組的人員合力將他扛進野戰醫院的一張病床上面。
軍醫聽到有受傷的飛行員,趕到了病房裡面緊急處理,而艾德懷絲先將機工長和其他人請出病房後開始協助軍醫。
大概三十分鐘後,軍醫走了出來,看起來是鬆了一口氣。
事後趕到的凱特爾也在外面,在齊格留下來殿後後自己拼了死命甩開了追擊的近衛戰鬥機團,隨後接到支援情報的第一大隊趕了過來,由他們接下繼續行動。隨後已經快不行的戰鬥機迫降在離機場很近的地方,馬上說什麼都要回到機場變直接用跑的,簡直像是馬拉松一樣。
「被大口徑子彈打中的槍傷,碎片已經取出了,止血和消毒處理都沒問題。暈過去的部分是因為降落後從過度緊張的狀態直接鬆懈下來而造成的疲勞一次性爆發,休息一下就沒問題了。」
軍醫稍微解釋了一下齊格的狀況:
「手的部分……應該是短期內會沒辦法進行飛行任務,需要一段時間的修養。長期是不會有影響。」
「……辛苦你了。」
「不會,這是份內的工作,在這裡工作比起在達豪那邊輕鬆很多了……啊,沒事。」
軍醫的眼神一瞬間沉了下來,不過隨即又恢復正常,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透露了什麼東西,馬上簡單的問候之後就回到了辦公室裡面。
「路德妹妹好像還在裡面的樣子。」
漢斯注意到少了一個人,接著偷偷打開了門透過門縫偷看裡面。
「住手,漢斯,讓他們好好休息。」
打了一下漢斯的手阻止了他,凱特爾看了一下門示意快點離開。
漢斯嘆了口氣後,便跟著凱特爾一起離開醫護所。
病房裡面,艾德懷絲看著齊格睡著的臉,靜靜地嘆了口氣。
手不知不覺地伸到他的手上握著,好像還是在握著操縱桿的手仍然有些緊繃。
「真的是……令人擔心。」
看到齊格這個樣子,艾德懷絲心裡面浮現了恐懼,而且比前幾次更加地強烈。
隨時可能會失去他的感覺再度浮現,這個壓力不定時擁上來,圍繞在她每晚的夢裡面。
握著齊格的手有些顫抖,像是自己手上握著他的生命線一樣,絲毫沒有想要放開的感覺。
只有這樣子,她才可以安心。
有時候齊格會半開玩笑地說自己也應該要去找個比較不會容易忽然不見的人交往比較安全,齊格會全力支持自己之類的話。
但是,這些話裡面卻帶了一點真心。
「……。」
艾德懷絲搖了搖頭,頭趴了下來躺在齊格身上。
「真的是笨死了……。」
她害怕的想哭,不過她盡量忍住了這個衝動。艾德懷絲不斷地調適著自己,盡量不想讓自己的壓力宣洩在他的身上。
他的心跳聲隔著棉被傳了過來,規律的聲音讓艾德懷絲開始放鬆,眼皮逐漸沉重地蓋了下來。
齊格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眼前是建築物的天花板。
「……。」
他和這個世界斷線以前,還是是坐在戰鬥機上,直到在跑道的彼端停下來後就忽然一沉失去了意識。
「好痛……。」
從左肩傳來了劇痛,他忘記自己什麼時候被打中,不過繃帶和紗布看來是已經做好處理了。
胸口感到了一陣壓力,齊格轉頭看了過去,馬上苦著一張臉。
艾德懷絲睡得很熟,緊緊握著自己的左手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這下要怎麼辦……。
看了一下掛在牆上的時鐘,指針已經是半夜兩點。
「真的是……好歹也應該帶件衣服披著吧。」
他的視線轉回來艾德懷絲身上,露出有些無奈的神情,接著在不動到身體的狀況下從旁邊的櫃子拿出一件毛毯,單手披在她的身上。
「……。」
看上去很累的她睡的非常舒服,齊格便讓他保持這個樣子睡下去。
「對不起呢,讓妳擔心了。」
右手移到她的頭上,因為長期壓力而變的有點毛躁的白髮穿過了指尖,讓齊格覺得有點難過。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