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織就》附錄卷二_第10章

🍊：丟了一大船鹽，眼看即將開張的鹽鋪子就要開天窗，鹽鋪的張管事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他半句話也不敢吭，因為他知道二堡主肯定比他更焦急，哪怕那玉面諸葛的臉上沒有半分痕跡，但只要補不上貨，明天鋪門不管是開還是不開，都會損及傲龍堡的商譽⋯⋯嘖，這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囤著鹽不放貨？要教他老張見了，絕對要把他抓來扔進鍋裡煮出鹽來！⋯⋯

噓⋯⋯我說，大家先快別管老張的碎碎唸了，來聽我說一件要緊事：聽說呀，伏龍城出淫賊了⋯⋯

我覺得這一章最浪漫的，莫過於無痕尋不到鹽回來，滿心沮喪地來到玉石的院落，兩人說說話，喝喝茶，然後終於找回繼續努力的力氣，最後還讓無痕想出解決辦法來。真好。

第十章

狐狸智鬥黃鼠狼，大嫂錯搭鴛和鴦。
萬里無雲風波起，妾心遲疑多忐忑，
好夢易醒，欲語還休。

忽然，門上傳來輕敲，驚醒玉石的遐想。她連忙將簪花藏入袖口，前去開門。

來的人是秀清，她沒有像平時那樣一路喳呼過來，反倒是帶著一絲羞怯，亭亭站立在門口，欲言又止。

「秀清。」

「玉石哥哥。」

玉石正想開口詢問，秀清就突然伸手推了一個物件到她眼前來。

仔細一看，是個荷包。

「這是⋯⋯」不會吧⋯⋯

「送給你，我親自繡的！」

秀清的臉上帶著甜笑，瞥見她手指上紅紅腫腫的傷口，玉石不能推辭，只能收下。

「謝謝。」

「這個味道是？」

玉石嗅聞到隱隱清香味道。

秀清像是終於等到她發現，笑問：

「你猜？」

然而，等不及玉石將荷包湊近鼻尖，秀清就急著公佈答案：

「是竹葉子！我知道玉石哥哥最喜歡竹葉子，所以就繡了這個荷包，這樣你帶在身上，就可以經常想起我。」

「喔。」

不知如何回應秀清的盛情，玉石只能尷尬的笑了笑。

秀清心思單純，見玉石願意收下荷包，她就開心。仔細盯囑要玉石記得將荷包佩戴在身上，就笑容靦腆的離開。

拿著那有如燙手山芋般的荷包，玉石苦惱了。

「這可怎麼辦啊？」

她從來沒想過秀清對她⋯⋯自幼沒有兄弟姐妹的她，一直很自然的把秀清當成小妹妹疼愛關照，可她忽略了自己的男裝身分，想不到竟讓秀清起了那樣的心思。

二十年來，一直很小心防範男女之別，既小心男的，也小心女的，總之不跟誰走得太近、靠得太緊、避免身體接觸，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事發生。

彷彿她的許多原則，來到傲龍堡之後都不再是原則了。

手裡的荷包如是，袖裡的簪花亦如是。

—‧—

明天就是鹽鋪要開張的日子了。玉石煮了兩夜的茶，但都沒等到那說好要來喝茶的人。因為那個人自從那一日出堡，已經兩日沒回來了。

據說他有讓人送了訊息回來，說是探問到另一幫私鹽販，打算去探問看看，會在鹽鋪開張之前回來。可是，一直等到夜深，都沒等到他回堡的消息。

玉石坐在院子裡，望著頭頂那比三日前略胖幾分的月娘，這相似場景的夜空，一個人看和兩個人看，似乎就是有著微妙的不同。

夜深了，她卻毫無睡意。坐著等，但其實根本不確定自己在等什麼。

他們又沒有相約，也許他早回來了，也許他還有其他要事得費心，也⋯⋯也許他人就在松院，也許他早就睡下了。也許⋯⋯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聽見聲音回頭一看，他回來了。

玉石看見站在院落裡的無痕，身上披風未褪，眉宇之間比三日前還疲憊，但他只是皺著眉，怨怪她深夜裡還待在院裡吹風，不早些歇息。

無痕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一回堡，人還沒回松院，就想著要先過來看看玉石的狀況。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彷彿就算是看到她已經緊閉房門熄燈睡下，他也能安心。

「晚飯吃過了嗎？」玉石問。

「吃了，路上隨意吃了些。」無痕回答。

「我幫你留了桂花糕，要不要配著吃點茶？」

「好。」

玉石領著無痕進門，讓他在小廳坐下。先取來那碟特意為他留的糕，遞給他，再將溫在火上的熱水注入茶壺裡，等著乾燥的茶葉、菊花、枸杞，搭配裁碎的嫩竹葉片在溫熱的水裡浸泡、舒展，釋放能讓人放鬆的精華，凝成香氣四溢的茶湯。

無痕褪了披風，咬了一口桂花糕，等著玉石的茶。在飲下第一口茶湯之際，他的身體告訴他，他到家了。

玉石在無痕的空杯裡添了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小火爐上的鐵壺，沸水燒得咕嚕嚕輕響，屋子裡彌漫了茶香。

兩個人靜靜的對坐一會兒，玉石才開口問：

「尋鹽的結果不順利嗎？」

無痕的眉宇之間緊鎖著，雖然，喝了茶之後，他緊繃的肩似乎緩了下來，但是玉石看得出他並沒有真正放鬆，心裡面恐怕還是有著擔憂和疑慮。看來，這一趟出門他並沒有帶好消息回來。

無痕輕輕搖頭，又喝了一口茶，才說：

「我慢了一步。」

「怎麼會？有人先把鹽買走了？」

「而且，這個人還不是個陌生人。」

「誰？」

「慕容复。」

無痕的答案讓玉石聽了很驚訝，這個慕容复為什麼會先一步把鹽買走呢？她忍不住驚呼：

「他搶鹽做什麼？」

無痕冷笑一聲，說：

「他這個舉動，更讓我確定這整件事必然是個陰謀。」

「怎麼說？」

玉石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說，北方的鹽引在我們傲龍堡手上，他慕容家要想賣鹽是決無可能，畢竟，朝廷已經正式頒令，商家沒有鹽引不得賣鹽，若是販賣私鹽必然嚴辦。可是，在這樣的時候，他慕容复居然反而囤起鹽來了。」

無痕從頭到尾分析起來，已經很確定慕容复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你的意思是⋯⋯他想奪鹽引？」

玉石總算也想透了其中的蹊蹺。

「沒錯，之前就聽說他假借替朱炳金接風，暗中送上大筆金銀，看來他的目標就是鹽引。」

無痕憶起浩然樓的金管事曾經彙報過這個消息，看來敵人的佈局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照你這麼說來極有可能，這朱炳金故意使這麼大動作的對付鹽幫，就是想讓傲龍堡的鹽鋪開天窗，到時沒鹽可賣！」

玉石越說就越生氣，這個老奸巨猾的朱炳金，竟然與慕容复沆瀣一氣，想要找傲龍堡的麻煩，真是可惡至極。

見玉石那義憤填膺的模樣，反而讓無痕感覺到很窩心，看來，這個姑娘已經完全把傲龍堡的事當成自己的事了呢！

可是，眼看明天就要到來的問題，卻還是沒能解決。沒有鹽，即使開門也是做不了生意。無痕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

「前幾日雖沒讓朱炳金把鹽扣下，沒被他栽贓什麼罪名，但是我們的鹽還是沒了，唉，眼下還是要面對商譽受損的危機。」

看著無痕苦惱，玉石也跟著憂心忡忡，她忍不住嘟著嘴，喃喃的說：

「那個慕容复，怎麼就那麼有把握一定能拿到鹽引？朱炳金的詭計不是失敗了嗎？」

一想到傲龍堡說不定就要栽在朱炳金那老賊手中，玉石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氣，雙手緊緊抓住無痕的手，激動的說：

「無痕，我們絕對不能夠讓他們的奸計得逞，絕不能讓他們把鹽引奪走！」

無痕愣了一下，露出微笑，輕輕的拍拍玉石手背說：

「放心吧，我還沒有放棄希望，情況也還沒有到完全絕望的時候。」

兩個人凝視相望，看著無痕臉上那想安慰她的微笑神情，玉石也回給他一個笑容。

也是，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不急著放棄，不急著絕望，誰說沒有絕處逢生的可能性呢？

「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玉石輕聲的問。

「有，再幫我倒杯茶。」

「我是說正經的。」

「我很正經啊。」

無痕輕笑著，一邊努了努嘴唇，指指桌上的空茶杯。

玉石這才發現自己的兩隻手還攏在無痕手裡，連忙快速縮回手，有點尷尬的伸手撥撥耳際的髮，又突然覺著這動作有點太女孩氣，趕緊拿起茶撥子，揭了壺蓋，攪拌一下壺裡的竹葉菊花和不到半壺的茶湯，重新注了熱水。

看著玉石不知所措的小慌亂，無痕的嘴角微微揚起，彷彿積鬱許久的陰霾突然散開個口子，整個人心情都好了起來。

接過玉石替他新倒來的茶，他湊近鼻尖先聞了香，說：

「你這茶還真有效，我覺得整個人放鬆不少。」

「竹葉清心，菊花枸杞明目養肝，都是解乏舒緩的材料，我想你若是能多喝，對身體終究有好處的。」

無痕心裡很清楚，這竹葉菊花雖好，但功效遠遠比不上眼前這煮茶之人所帶給他的影響。今夜，他沒有先去蘭院找大哥，卻先來容園找玉石，其實是因為原本並沒有帶回好消息的他，並不知道要準備哪些方案去向大哥報告。

以杯就口，美人在目，無痕嚥下清新茶湯，也對玉石放鬆了面容，這個笑，是真正舒心的笑。來到她面前，他似乎可以先暫時不用當那個凡事必有解方的玉面諸葛，而只是來喝杯茶的石無痕。孰料，與她一番深談過後，他反而按序把問題從頭到尾釐清過一遍，突然覺得說不定能找到反敗為勝的突破點。

「說真的，明天你打算怎麼辦？」

玉石又剝了一小塊桂花糕，遞給無痕配著茶吃。

無痕聳聳肩說：

「看著辦，既然今天沒買到鹽，那我們只剩兩個選擇，一個是明天想辦法得到鹽，一個是硬著頭皮向各商家道歉賠罪。」

雖然無痕說得輕鬆，但玉石知道兩條路其實都不好走。

「你都奔走了兩天仍買不到，有可能明天能順利拿到鹽嗎？」

玉石想著都覺得擔心，她好難想像眼前這個一向驕傲自負的人，得要低聲下氣的去向人賠罪，那畫面她不忍想像。

「別灰心，棋還沒下完呢，不到最後關頭就認輸，那可划不來。」

相較於玉石的不安，無痕倒是氣定神閒多了。這讓玉石不禁問他：

「你有辦法了？」

「辦法還沒有，但是我們可以賭上一賭。」

無痕心中城府盤算過一遭，有了底數。

「賭什麼？」

「賭慕容复手上是否真的有鹽，只要他手裡有鹽，我們就不會輸。」

「什麼意思？我不懂。」

「明天你就知道了。」

—‧—

一個早上，幻兒就調動了幾個家僕，把堡裡家用庫藏的鹽，一一裝車，準備送往鹽鋪子去。見一切安頓得差不多了，幻兒疾步趕往風雲樓去通知無忌。一進門，無忌無痕兩兄弟還在商討辦法。

今日天還沒全亮，無痕就來敲門，趕著一早就來向無忌彙報狀況。

「無痕，你確認那私鹽販說的買家是慕容复？」

「他是這麼說的，不過也不排除是推託之辭。」

「嗯⋯⋯不管怎麼樣，咱們今天鋪裡沒鹽終究是事實。」

無忌臉色鐵寒，可是問題明著擺在那兒，大家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了。只可惜一件原本好好的生意，最後卻可能得賠上商譽收尾。看著無痕已是東奔西跑盡了力，他也不忍再苛責什麼，這回是別人有心要來挑釁、挖坑陷害，這筆帳傲龍堡勢必會討要回來。

「無忌，我已經讓人把堡裡平時用的鹽都先送到鋪子裡去了。」

幻兒趕著進門來，來到無忌的身邊，看著丈夫一臉豫色，心裡頗是擔心。

無忌聞言應了聲好，無痕臉上不見笑容的說：

「這也不過杯水車薪。」

「不管怎麼樣，終歸要去跟各商家說清楚。先穩住他們再做打算。」

無忌已經做好虧損的心理準備，無論如何，都必要誠意行事，才能將傷害減至最低。

無痕點頭，站起來說：

「好，我這就過去。」

「等一下，」幻兒開口說，「無忌，我認為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錢財沒了，還可以再賺回來，但若是傷了人情，以後就很難補回來了。所以，我覺得這次我們要包賠人家的損失。」

幻兒的話，無忌和無痕都表示同意，無痕淺笑回應：

「大哥、大嫂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無痕出堡去了，不論他內心還帶著多大的憂慮，此刻，他都已戴上那波瀾不驚、溫和迎人的玉面神情，沒有人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意圖與情緒。

—‧—

傲龍堡官鹽鹽號門扉緊閉，門外站著許多預備前來提貨的商家和看熱鬧的人們。到了營業之時，傲龍堡卻不開門做生意，這實在啟人疑竇，引來各地商家議論紛紛：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都這個時辰了還不開門？」

「是啊是啊，都說是今日開張，可這眼看吉時都快過了，怎麼還不見鋪子開門迎客？」

「就是啊，本以為有傲龍堡罩著，這以後鹽生意就好做了，誰知道竟還是這樣！」

「誰說不是呢！我那鋪子裡大大小小的主顧都還在等我提鹽回去呢！在這乾耗著可真讓人著急啊！」

現場氣氛一片愁雲慘霧，人人心裡都被不知會如何的結果勾起了大大小小的疑慮。

這時，有個商家突然說了句：

「我看這事沒那麼簡單⋯⋯」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耳朵都豎起來了。幾個聽得清的，更是圍了過來，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那人故作神秘的說：

「我估計他們根本沒貨給我們！」

「怎麼會？」

「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會這樣？如果他們沒鹽給我們，那我的生意是做還是不做呢？」

一聽傲龍堡沒貨，可能會提不了鹽，現場登時亂成一片。

「我聽說啊，那個石二少前幾日把整船貨都扔進了水裡，你們說，這鹽要是入了水早就化得沒影了，他們哪裡還會有貨給我們呢？」

「扔進水裡？這石二少是瘋了不成？」

「可不是嗎？如今鹽貨難得，他這麼做可不比把銀錢扔進水裡，那還能撈得回來呢！」

「我瞧這事有古怪，莫不是那鹽的來歷有問題？」

「不會吧！傲龍堡可是有官家鹽引撐腰的，哪能有什麼問題。除非⋯⋯」

正所謂以訛傳訛，人的心裡被丟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那可像是炸米花一樣會迅速膨脹起來的。儘管有些人對這個消息半信半疑，但傲龍堡的鹽號不開門是明擺著的事實，唉，是說這石二少沒事做啥要把鹽給扔進水裡呢？⋯⋯

「哎，各位朋友，都等米下鍋了吧？咦，怎麼大家都愁著眉、苦著臉呢？」

「是慕容公子啊！」

「唉，慕容公子有所不知啊，這回事情可麻煩了。」

看到慕容复搖著扇緩步而來，幾位與慕容家有過往來的商戶，可以說是一面打招呼，一面埋怨。慕容复聽著，扇一收，故意問：

「怎麼？他們沒鹽賣給你們啊？唉，別苦惱啦，鹽嘛，我這裡有啊！」

慕容复此言一出，在場的商家個個面面相覷。

就算慕容家有鹽，但那畢竟是私鹽啊，現在這個關頭上，官府正風聲鶴唳的追查私鹽，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讓官府給盯上的！

每個人心裡，或多或少都帶著一些疑慮，不敢冒然吃下慕容复這筆生意。

「怎麼？你們不會都受了傲龍堡的虛言恫嚇了吧？看在大家都是老主顧的份上，我可以幫大家一把。」

一時間，各商家們心裡的天平算盤紛紛運作了起來，要是傲龍堡真的沒有鹽，那大夥兒也不能空手而回啊。

這時，不知誰先說了聲：

「走，咱們上慕容公子那兒提貨去！」

頓時許多人也都跟著起哄簇擁，打算改道慕容府。

就在這紛亂時刻，鹽號的門板打開了，無痕帶著光燦笑容走了出來，聲線徐如春風的問候：

「諸位諸位，大家這是要去哪呢？」

看到鹽號開門，商家們總算是松了口氣。

「二堡主，你總算是出來了。」

「是啊，二堡主，不管有鹽沒鹽，你們可總得給我們個交代吧！」

無痕笑了笑，對著門前的慕容复先打了聲招呼：

「慕容公子遠道而來，怎麼也不先知會我一聲呢？」

「二少爺有禮了。」

慕容复扇面一開，也是笑容滿面。

「諸位，今天是鹽號開張的好日子，老張，還不趕快請各位朋友進去喝杯熱茶。」無痕揚聲交代身後的張管事，那模樣看起來神色自若，在場的人還真不知道這傲龍堡到底是有貨沒貨？

終於，有人問出大家心裡的疑問：

「石二少，這傲龍堡到底是有沒有鹽給我們？如果提不出貨來，大夥兒在這裡乾耗著也不是辦法呀。」

面對商家的疑問，無痕還沒開口回應，慕容复就先發聲了，語氣裡滿滿的揶揄和嘲諷：

「石二少，此刻你若是能給大家來上一杯加了鹽的涼白開，他們才覺得高興呢！你的水越鹹，他們的心裡就越甜啊！」

無痕絲毫不理會慕容复，逕自扯開笑容對商家們說：

「各位請稍安勿躁，儘管進去安心喝茶，我無痕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無痕的話才說完，一直靜候一旁的張管事見無痕眼色立刻出聲招呼：

「來來來，各位老闆請先進去上坐，喝口茶，歇歇腳⋯⋯請請請⋯⋯」

眼看諸位商家都給請進門了，慕容复神色不變，卻冷哼了一聲。

見慕容复想走，無痕伸手一攔，說：

「慕容公子，你這搶生意可都搶上門了。」

「這兩廂情願的事，怎麼能算搶呢？」

面對無痕的笑臉，慕容复當然也不遑多讓的笑臉回應，只不過一隻狐狸、一隻黃鼠狼，兩人笑得再燦爛也只把笑留在嘴角，絕不上眼，更不入心。

「慕容公子似乎忘了一件事吧？如今這官府正在抓私鹽，這風聲可緊得很呢！我想慕容公子總不至於傻到自投羅網吧？」

無痕閒閒開口，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痛養的小事，但慕容复可完全聽得出他話裡的威脅，私鹽在傲龍堡官府會抓，私鹽在慕容家官府也同樣不會手軟。

慕容复開口時，笑容雖不變，但語氣明顯謹慎許多：

「你怎麼就斷定我手中一定有鹽呢？即便是有，我若不作商賣，你又能拿我什麼辦法呢？」

無痕見慕容复的態度有異，心裡的盤算已經落實了八成，只見他咧嘴一笑，點頭稱是，輕鬆自若的說：

「是是是，這慕容公子要是說鹽是留在家裡自己吃的，官府也奈何不了你，可是我就要替你擔心了。吃那麼多鹽，對身體可不太好啊。」

見慕容复冷笑不回應，無痕見縫插針，再下一城，接著說：

「同樣是鹽，在我們傲龍堡手裡可就不一樣了。」

「石無痕，說了半天，反倒成了你幫助我了？」

這時，慕容复當然也聽出無痕的話中本意了。顯然，傲龍堡是想吃下慕容家手上的鹽，來解他們的近火之急？

無痕也不遮掩了，明明白白的說：

「怎麼樣？就讓我們傲龍堡幫你這個忙！家裡囤了那麼多鹽，資金也周轉不過來了吧？」

無痕一語中的，果然說中慕容复的心事，之所以大手筆買通朱炳金為奪鹽引，就是手中的鹽無處可銷，雖說鹽不易腐壞，但賣不出去的東西囤在倉庫裡，就表示投資出去的金錢無法回收，難以周轉，而那些鹽也反而成了燙手山芋，要是誰有意報官，就是鐵錚錚的證據。

慕容复權衡得失，雖然心裡憋氣，但反正都是生意，買家是誰都一樣，倒不如趁這個機會狠賺一筆。

「好，那咱們就按市面上的價，三貫錢一斤。」

慕容复報出價錢，儼然一副施恩模樣。

三貫錢一斤？想趁火打劫？

無痕臉色變都不變，語調揚都不揚，開口說：

「一貫錢三斤。慕容公子，類似這種變廢為寶的機會可不是天天有。公子可自去盤點庫存，我即刻派人去拉貨。」

無痕輕拍了慕容复的肩膀幾下，就轉身進鹽號裡去了。這態度、這姿勢，完全就是篤定慕容复必會接下這擔生意。一旦兩家合作了，大家就登上了同一艘船，誰也不能再拿私鹽做文章，反咬對方一口。

無痕一進鹽號，立刻堆起滿臉笑容，對諸位商家保證：

「諸位請在此安心喝茶等候，你們要的貨，大概再半個時辰就會到了。」

無痕的保證，讓在場的商家們全都放下心中大石，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傲龍堡的招牌畢竟還是可靠多了。

無痕接下來的話，更讓他們每個人都喜出望外，樂在心底。

「為了聊表與大家初次合作的誠意，我們傲龍堡決定將價錢再降一降。原本市價是一貫錢三斤，我給大家一貫錢五斤。」

「真的嗎？那太好了！」

近乎四成的折扣，令各商家聽了個個眉開眼笑，只有門外的慕容复怒得拂袖而去。

沒辦法，這傲龍堡做事果然是不按牌裡出牌，賣一斤幾乎要虧一斤的事，哪個商人會這麼做？但這樣的價格一開出來，慕容家的鹽除了賣給傲龍堡也別無他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