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令人極度傷懷的一章。玉石被老朱抓了,無痕卻連悲傷都不能悲傷、焦急都不能焦急,或許,這是他最後悔成為二堡主的一刻。戴不住玉面,神智亦幾乎無法再做諸葛盤算,對他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救不了玉石,而是他不能救玉石。所謂虐心,其實就是故事鋪陳到了這裡,你亦完全理解了角色此刻的無能為力。
尋尋覓覓探芳蹤,孰知心上人兒入地囚。
白玉身軀畫血痕,猶笑不識眼前人。
幻兒還來不及問出口,無忌已一身單衣迎上前去,緊握住無痕手臂急問:
「二弟,你還好吧?」
無痕連忙搖頭,語氣焦急的說:
「我沒事!哥,玉石不見了!」
「什麼叫玉石不見了?你們不是一起往北逃了嗎?」
趕上前來給無忌披上外衣的幻兒,忍不住擔憂著追問。
無痕滿臉都是悔恨,絮絮的說:
「我們原本設計調虎離山,離開唐河牧場往北逃,沒想到,過了真定後遇上了伏擊,我原意要與玉石在一座小縣城裡躲藏,結果玉石怕連累我們傲龍堡,趁我不注意,一個人走了⋯⋯」
「連累?什麼連累?無痕,你倒是快說呀!」
幻兒越聽越急,明明王總管從唐河牧場回傳的消息就是他們兩人已經順利逃脫,等安頓好了就會有消息回來,怎麼兩個人又會分開?
無忌嘆了一口氣,說:
「玉石一定是怕二弟在一旁護著,到時候必然說不清與傲龍堡的關係,弄不好還會令我們擔上窩藏朝廷欽犯的罪名。」
無痕閉上眼,點點頭,手裡拳頭握緊,卻不知道該擊向何方。他只恨自己沒能與玉石開誠佈公的商談對策,始終沒有讓玉石真正安下心來。他現在只求上天能護著玉石小心的躲在某處,好好的等他去找她⋯⋯
無忌看無痕那痛心疾首的模樣,知道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玉石的性子到底是太正直了。
「怎麼會這樣?玉石真是太善良了⋯⋯要是⋯⋯要是她因此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傲龍堡上上下下不都得擔心死了?⋯⋯」
幻兒不自覺脫口的擔心,恰恰好狠狠擊中兩個男人內心的自責,他們傲龍堡偌大的家業何須靠玉石一個弱女子來守護?如何能犧牲玉石的安危來換取茍安?倘若要與朱炳金正面對決,誰輸誰贏還不在定數,玉石實在是看輕傲龍堡的實力了。
可是,他們誰又會怪罪玉石呢?在梁世叔的要求下,玉石二十年來事事都以石家為優先,她已犧牲了那麼多年的幸福,如今她是打算要連命也豁出去了嗎?
石家對她的虧欠,實在太多了。
「朱炳金派了那麼多人馬在追捕玉石,她現在一個人在外面實在太危險了。」
無忌沉著臉說著。打從昨天朱炳金的人突然撤兵他就覺得很不對勁,如今無痕又失去玉石的消息,他的心上登時蒙上一層陰影。
玉石很有可能已經⋯⋯
無忌之所以按著這層不說,實在是因為無痕的模樣太糟,他不知幾日沒睡了,眼睛裡都是血絲,渾身狼狽疲憊,說不準一不小心就會倒下。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無痕,無忌當真想不到無痕對玉石竟已用情如此之深。
「是啊,哥,不只唐河牧場,沿途我們經過的商鋪、茶樓、客棧、驛馬亭⋯⋯幾乎處處都有官兵翻查,朱炳金他這是傾巢盡出非逮到玉石不可了!」
「事不宜遲,你立刻去杏院請冷叔到風雲樓商議,咱們得快點擬出對策!」
「好,哥,我這就去!」
無痕蹣跚的腳步立刻往門外疾奔,沒有片刻遲疑。幻兒望著無痕那搖搖晃晃的背影,心坎裡全是擔憂。一直以來,無痕都是所有人裡最為冷靜、最鎮定的一個,可是無痕現在的模樣卻讓她瞧得很心驚,彷彿他整個人只剩下意志力在支撐,身軀就像遊魂一樣飄乎。
「無忌,無痕他這樣⋯⋯」沒問題嗎?
「給他點事做,否則,我怕他支撐不下去。我現在就去風雲樓,今晚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無忌穿妥衣衫,蹙著眉對幻兒說。
「我跟你去。玉石是我們石家的人,她的事,我這個大嫂不能放著不管。你放心,我不會擔誤你們的。」
無忌摟了摟幻兒因為擔心玉石不測而簌簌發抖的身軀,說了幾句話後就點了點頭,率先步出蘭院。幻兒跟著隨後走出來,她先疾步趕往後廚去命人燒火,不管怎麼樣,她都得先逼無痕吃下東西不可,看他那虛弱硬撐的樣子,如若他倒下了,要找到玉石就更加困難了。
—·—
白師爺跑著小碎步在迴廊裡穿來穿去,來到朱炳金的寢房外,小聲的輕敲房門。
「大人?大人?請問大人可是歇息了?」
過了許久,門裡才傳來回音:
「老白?這麼晚了何事?」
「回大人,人,抓回來了!」
白師爺跑得有些微喘,話也說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誰?」
「大人,梁文生的女兒梁玉石已經抓到了,剛剛帶回府裡。」
「真抓到了?」
房門砰然一開,朱炳金連外袍都還來不及披,臉上堆著見獵心喜的笑容。那抹笑,掛在歪斜的嘴角,看起來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是,人已經綁在牢裡了。」
白師爺連忙點頭回答,不敢有半分擔擱。
朱炳金將一身衣裝拉得直妥,一絲不苟,聲嗓陰沉的問:
「問出什麼來了?」
「還沒,逮她回來的安字營校尉說,這丫頭嘴硬得很,不只不吃不喝不說話,而且她身手不弱,明明折了一隻手,中途竟還差點讓她給逃了,所以,他們一路都把她捆在馬上,連夜快馬給送回來。」
朱炳金瞇起眼,嗤笑一聲:
「哼,這些人剛開始哪個不嘴硬?走,我親自去問,不管她的嘴多硬,我有的是辦法對付!」
衣袖一振,朱炳金邁步先行,白師爺唯唯諾諾的跟在後頭。
—·—
風雲樓裡,無忌坐在首位,冷叔凝著眉坐在西席,至於無痕則是片刻不能安座,在大廳裡踱過來踱過去。
「冷叔,看這情況,朱炳金的人應該確實是如我們預料,將梢釘在無痕身上了。」
無忌的神色,頗為凝重。
冷叔點點頭,重重嘆了一口氣,說:
「是啊,到底是晚了一步,要是咱們的訊息能早一步傳到牧場,或許二少爺就會重新評估情勢了。唉,到底是時勢不由人啊⋯⋯」
「哥、冷叔,現在說這些都毫無意義,當務之急就是要確保玉石的安危啊!」
無痕焦躁的大喊,內心只有無盡的悔恨。
「冷靜點,無痕,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玉石既然決定走,就不打算讓你找,不如你把玉石走的情況說一次,大家一起想想她會怎麼行動?」
無忌的聲嗓依舊低沉,沒有太大的起伏。
無痕手握著拳,大步跨過來又跨過去,聽著大哥的話,他知道他該冷靜,可是腦海中千百種憂慮卻迎面而來。
三日了,他與玉石分開已經過了三日,玉石現下的處境與遭遇,他不敢深想,害怕深入一想,那些可怕的念頭就會成真。
「我們遇襲後,躲去一座偏遠的小縣城,我原想出北境過順州的計劃已經來不及,只好改弦易轍,打算乾脆躲在那小城裡落腳,暫時隱姓埋名,誰知道隔天醒來,玉石只留下一封書信,人已經不見蹤影⋯⋯」
「玉石留了信?信上說了什麼?你拿來我看看,到底她是怎麼想的呀?」
無痕的話被剛端了雞湯進門的幻兒打斷,她走到無忌身邊,隨手擱了湯碗,伸手就要向無痕拿信。
無痕撇開了眼眸,當作沒看到幻兒的動作。那封沉重壓在他胸口的信箋,他沒有辦法拿出來給任何人看。信裡有玉石的情意,那是專屬於他一人的。而箋上玉石的每一句訣別,如果教旁的人也看見了,彷彿就意謂著他已無法再否認玉石離他而去的事實。
他寧願相信玉石不是真的想走,她只是與他意氣,氣他不尊重她,氣他太晚說愛,氣他沒有為她排除萬般危險⋯⋯
無痕只能不斷在心裡呢喃:
玉石,你別生氣,我會改,我會改的。以後我什麼事都尊重你,什麼事都與你細說,你別躲著我!別躲著我⋯⋯
見幻兒的手伸半天得不到回應,無忌已心裡有數,他伸手抓了幻兒的手,給她一個眼神,說:
「先別管這些了,無痕,你把那座鎮的方位指出來,咱們立刻派人去找。」
「好。我們當時在這座山谷棄車,往北騎馬大概不到六十里⋯⋯」
無痕攤開地圖,指著大致的方向。
無忌在地圖上圈了個範圍,說:
「以這座城為基點,先從一日馬程來設想。我如果是玉石,一動不如一靜,倘若第一日尋著安全的落腳處,沒有追兵動靜,必然不會輕舉妄動。」
「我同意,在這裡、這裡和這裡,太師勢力較弱,玉石躲在這幾處比較安全。」
無痕點頭說。
「而這幾個地方由於是咱們傲龍堡的地盤,反而會是朱炳金的人重點搜查之處⋯⋯」
「如果玉石依你們原本出北境的計劃走呢?」
冷叔指著地圖上的遼境提問,打斷了無痕的分析。無痕搖搖頭說:
「玉石手上的盤纏不多,不可能支撐她走那麼遠,再說她留下的線索就是往北,我覺得故佈疑陣的機率很高。」
「確實有可能,而且,以玉石的性格,躲藏郊野的可能性大過入城進鎮,搜索的範圍不能只在城內。」
「這春寒料峭的,躲在郊外豈不要凍死人了?玉石肯定沒帶禦寒衣裳什麼的,無忌,不快把玉石救回來不成的!」
幻兒越聽越心急,無痕的臉色也越來越黯淡。
「找是一定要找,不過這麼大動作,必然會打草驚蛇,反而對玉石不利。倘若玉石已洩了蹤跡⋯⋯無痕,你走這條路回來嗎?」
無忌指著地圖上最大一條官道問。
無痕點頭回應:
「嗯,一懷疑朱炳金可能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就反過來不避行蹤,刻意走大路回來。」
「沿途官府可有什麼消息?」
「大哥,你的意思是⋯⋯?」
「如果玉石已經被捕⋯⋯」
「不會的!玉石不可能被抓!哥,玉石連我都能甩開追蹤,她絕不會那麼輕易就落入官兵手裡的!」
無忌的疑慮尚未全盤托出,無痕就即刻否認,他如此激烈的反應看得在場其他三人都掩不住擔憂的神情。
「哥,你給我人,我去找!我親自去找!我一定會把玉石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