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洗澡時、睡覺前、騎車間,是想故事與整理思緒的最好時機。晚上本來已經睡下了,結果腦中開始跑本篇的劇情,趕緊用手機記下第一句話:「妳要代替師娘老去。」好,總該睡了吧,沒想到對話繼續跑,連續記下四十餘句,我面臨一個重大問題。
是繼續睡,還是打鐵趁熱起來把本篇寫一寫?我選擇了後者,從十二點四十分寫到兩點四十分,兩個小時,算上排劇情差不多是這速度。
這是目前我同人生涯寫得最長的一篇了,沒想到會超越芙莉蓮呢,只是本篇過後,第三篇就真的要玩第五輪時有感而發才有題材了,畢竟寫同人圖個開心,強迫對著題材元素輸出不是我的風格。
囉嗦甚久,希望看客會喜歡本篇。
唐門後山有一處山澗,堪稱殊景,可惜早些年因地牛翻覆,引得亂石堆疊,斷絕了路徑,逐漸為唐門子弟遺忘。
不久之前,夏夜暴雨來得又急又快,一場山洪沖去阻道泥石,路徑重現天地,雖說不上暢行無阻,但是對輕功傍身的唐門子弟來說,也算如履平地。
趙活身揹竹背簍,領著小師妹唐默鈴,一路施展輕功,掠過崎嶇山道,很快便到達此行目的地。
聽著流水聲響,趙活忍不住感慨道:「這小溪流怎麼變這副德性了?」
唐默鈴從趙活身後探出頭來,好奇道:「以前水勢不大麼?」
趙活卸下竹背簍放在身旁,邊用雙手比劃邊說道:「當年師娘帶師兄弟來此打魚時,光四師兄一人下水就能堵住水道,現在來四個四師兄也攔不住啊。」
「烤魚!」
唐默鈴兩眼放光,眼睛眨呀眨地盯著趙活不放,顯然沒聽進去關於四師兄的不利訊息。
忽然,她指著溪流中央礫石堆疊處,興奮道:「師兄,那裡有條大魚。」
「就只知道烤魚。」
趙活寵溺地看了唐默鈴一眼,順手打出了一發暗器。
溪畔燃起一堆篝火,那條出門瞧了眼水上動靜的游魚,此刻被樹枝串起,立在篝火旁,死不瞑目瞪大雙眼,金黃油脂滴落在燒得通紅的炭火上,冒出絲絲白煙,滋滋作響,渾身上下散發誘人香氣。
唐默鈴蹲在一旁,雙手托腮,目送烤魚最後一程。
「師兄,可以吃了嗎?」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烤魚,都不知道問幾回了。
「再等一會。」
趙活清出一塊空地,依序從竹背簍裡掏出文房四寶、木板、宣紙等物品,一一擺好。
唐默鈴聽見動靜,好奇地望了過去,「這竹子背簍跟四師兄那枚好像。」
「就是四師兄汰下來不要的。」趙活一聽到四師兄唐惟元,氣得咬牙切齒,「說什麼:『美其名曰,傳承後輩。』,結果就這破背簍,居然坑了我一筆錢才願意給我!要是不找時間報復回去,我趙字旁的走字就改成足字!」
說罷,他露出連唐默鈴都感到可怕的神情。
小師妹決定不過問趙活要怎麼報復回去。
「踃默鈴可不好聽,還是隨我姓唐好……」她小聲與自己說道。
不一會,魚烤好了,焦香四溢,趙活也磨好了墨,將宣紙鋪在木板上──文房四寶與宣紙就不同了,是趙活出門前光明正大從三師兄房裡拿出來的。
畢竟是讀書人的事,大家又都是唐門中人,怎能算偷呢?相信三師兄算帳找不到筆墨,肯定能體諒一二。
「謝謝師兄。」
唐默鈴從趙活手上接過烤魚,美滋滋準備咬上一口,可一想到這是趙活辛苦為自己烤的,選擇將烤魚遞了回去。
「第一口給師兄。」
趙活搖了搖頭,將烤魚推到唐默鈴嘴邊,唐默鈴聞著烤魚香氣,居然硬生生忍了下來。
「本來就是要烤給妳的。」趙活挪了挪文房四寶與畫紙,在唐默鈴數步開外坐下。
他挑選的位置正好可以見到唐墨鈴一身姣好體態。
「妳不吃的話,我們這趟就白來了。」
唐默鈴歪頭看著師兄。
趙活迎著唐默鈴目光,嘴角帶著笑意,語氣裡滿是追憶之情,「記得嗎?我跟小師妹提過,師娘在世的時候,只要有人犯錯掌門要懲罰,師娘就帶我們躲到這裡來,烤魚、玩水、唱歌,等到掌門氣消了,喊人來此把人喚回去,師娘才肯作罷……」
唐默鈴低垂眼眸,手中的烤魚頓時不香了。
這都是在她出生前發生的事情,她沒能與娘親一同經歷,始終是她心底的一塊疙瘩。
趙活嘆氣道:「這麼多年了,師娘面容早已模糊,不過小師妹拿烤魚的手勢,倒是與師娘別無二致啊。」
唐默鈴緊了緊拿著烤魚的手,用力點了點頭,烤魚又是這般美味的烤魚了。
「所以,小師妹儘管吃烤魚,師兄會把眼前的妳好好描摹到紙上。」趙活拿起毛筆,在硯台上沾了沾墨水,開始在宣紙上描繪唐默鈴身姿。
唐默鈴問道:「為什麼要畫我?」
「都怪有個可兒夜裡睡覺不安分,嘴裡總念叨著是不是自個長大了,容貌便像娘親了。」趙活落筆不停,很快便勾勒出唐默鈴大致輪廓,顯然在繪畫上下過一番功夫。
「……才沒有。」唐默鈴羞得低下頭來。
「嗯,小師妹說沒有肯定就是沒有。」趙活笑著應聲道。「快吃吧,烤魚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時值夏節,雖近亭午時分,虧唐門建在山上,此處更有山間風涼,林間流水,消得幾分溽署。
一人專心作畫,一人小貓似的小口吃著烤魚,一派清閒安樂。
這兒真舒服,難怪娘親喜歡來此。唐默鈴藉著烤魚遮掩,偷偷看向全神貫注的趙活,沒敢明目張膽,就是怕害師兄分心。
是小師妹的烤魚先吃完。
而師兄又磨了兩回深些的墨色。
似乎是吃飽的關係,唐默鈴覺得有些乏了,從前她不會有這種感覺才對,肯定是待在趙活身旁太過放鬆了。真希望時間可以就此停下。她心想。
「累了便睡吧,畫好我再喊妳起來。」趙活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唐默鈴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雙頰好提起精神。
忽然,她想起趙活剛提到,早已忘記娘親面容,於是便將垂落的鬢髮撩至耳後,嘴角勾勒一彎淺笑,瞇著眼望向趙活──
記不得面貌沒關係,只要往後趙活想起她的娘親時,都是唐默鈴的臉蛋兒就好。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只過了片刻時光,趙活放下毛筆,長舒一口氣。
「好了。」
唐默鈴起身來到趙活身邊,趙活翻過木板,竟第一時間不讓她看。
「師兄?」
這般遮掩,讓唐默鈴感覺有些生氣,於是湊得更近了。
趙活往後仰了仰身子,約法三章,「先說好,要是畫得不好看,不准笑。」
「不會笑。」
「真的?」
「真的不笑。師兄忘了我練的《天地無聲勢》,可不會輕易流露情緒。」
趙活總覺得唐默鈴的解釋沒有問題,又顯得蒼白無力。畢竟以前的唐默鈴可不會展露如此姿態,現在跟黏人小貓似的,《天地無聲勢》真管得住麼?趙活表示懷疑。
不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繼續藏著掖著就太輕視自己了,趙活將木板翻了過來,整張畫呈現在唐默鈴面前。
唐默鈴往後幾步,好看清畫作整體。
「……」
一陣令人感到尷尬的沉默。
「……是畫得不好嗎?」趙活忍不住打破沉默。
「不知道。」唐默鈴如實回答。
「是嗎……」趙活感到氣餒。
一雙小手握住趙活的手,趙活隔著木板與唐默鈴對望。
唐默鈴接過木板,翻轉過來立在自己單薄消瘦的肩上。
那是一幅唐默鈴正在吃烤魚的肖像畫,雖然只用了墨色深淺勾勒,仍能清楚辨別畫中之人就是唐默鈴沒錯,尤其是唐默鈴手拿烤魚準備品嘗的姿態,說不出得鈴動輕巧。
唐默鈴把畫抓得更緊了,羞澀道:「平時在師兄眼裡我就是這般模樣?」
趙活搖了搖頭,「總覺得連小師妹一成可愛都未能畫出。」
唐鈴默動搖,鈴響幽微。
「……我很喜歡。」她小聲回答道。
「什麼?」趙活並未聽清楚。
「師兄。」唐默鈴提高音量,再次說道:「我說我很喜歡。」
「可是妳剛說不知道,我以為妳認為畫得不好。」趙活疑惑道。
「我不知道這畫中人像不像娘親,但這是師兄眼中的我,所以唐默鈴很喜歡。」唐默鈴把畫抱在懷裡,也不怕未乾的墨跡髒了粉色衣裳。
趙活鬆了口氣,嘿嘿笑出聲來,「差點嚇死我了。」
頓了頓,他接著問道:「小師妹,往後每年今天,我都在此處為妳畫一幅畫……妳願意嗎?」
唐默鈴搖了搖頭,懷中畫作抱得更緊了,「師兄,我很喜歡這幅畫,不需要重畫。」
「給妳了就不會要回來,而且啊,不是要重畫一幅。」趙活拍了拍唐默鈴腦袋瓜兒,輕聲道:「每年畫一幅,妳要代替師娘老去,變成老婆婆才行。」
唐默鈴愣住。
隨後,一陣清脆鈴響不已。
唐默鈴放下畫作,忽然抱住趙活。
「不是師娘。」她沒來由說道。
「啊?」趙活不明所以。
「不只是師娘。」唐默鈴強調。
趙活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抬起雙手,輕輕地回抱住唐默鈴,在她耳邊仔仔細細說道:「嗯,不只是師娘,還是岳母。」
「我們要一起變老。」
「一起變老。」
「到時候你可不能嫌棄我。」唐默鈴抱得更用力了。
「說反了吧,我才怕妳覺得我又醜又老呢。」
「不會的。」
「也對。」趙活自嘲一笑,「我這張臉變老了也沒差。」
「師兄不要妄自菲薄。」
「可是這世上就沒有讓我不妄自菲薄的時候啊。」
唐默鈴忽然鬆開手,掙脫趙活懷抱,往後急退數步,身上鈴串響成一團。
她紅著臉,雙脣張闔許久,終於下定決心吐露真心。
「夫君永遠是夫君。」
「什麼?」
或許是鈴聲太過響亮,又或許是唐默鈴說話太輕,趙活並未聽清楚自心湖洶湧而出的那一句話。
鈴串靜了下來,唐默鈴也靜了下來,她重新回到趙活身前,伸出右手小拇指,「唐默鈴永遠不會嫌棄師兄,我們拉勾。」
「都幾歲人了,還學小孩子遊戲。」趙活忍不住打趣道。
唐默鈴氣得鼓起臉頰,良久把方才沒能說清的稱呼又喊了出來。
「夫君,我們拉勾好不好?」
「……」趙活瞪大雙眼,石化當場。
他自我防備般一手摀著臉,一手壓著劇烈跳動的心臟。
現在趙活與方才烤魚唯一區別,就差沒在火上烤了。
不,不對,眼前小師妹突然展現的熱情,怎麼是小小篝火能比擬的!
快死了,快要死了啊!
「犯規啊!這句話殺傷力太強了!」
趙活鬆開覆面的手,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就被唐默鈴用小指勾起小指,雙手搖搖晃晃。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兩枚大拇指印在一塊。
趙活承諾道:「一萬年也不會變。」
「要每年替我畫畫。」
「好。」
「還要一直陪著我。」
「好。」
「老了也要烤魚給我吃。」
「好。」
「是不是我說什麼,師兄都好?」
「好。」
「那……師兄不能比我先走。」
「不行。」
趙活抽回拉勾的手。
唐默鈴眉毛微蹙,噘著嘴脣,明顯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
「我可不能讓小師妹傷心。」趙活伸出雙手食指貼在唐默鈴嘴脣兩側,手指微微出力,拉出一個笑容。
「不行。」唐默鈴皮笑肉不笑。
她雙手握住趙活雙手手腕,神情嚴肅,「以前總是讓我等你們,這次,我要你先去等我。」
「如果我不答應呢?」趙活反問道。
唐默鈴認真道:「我會打師兄一頓。」
「小師妹忘了?現在我的武功比妳高了,妳打不贏我呢。」趙活頗為得意。
「那我就喊上唐門的師兄師姐,再不行,我去找雲裳,請她哥幫忙。」唐默鈴語氣裡毫無轉圜餘地。
這不是想打一頓,而是先送去投胎啊。
趙活嘆了口氣,「……好,我答應妳便是。」
唐默鈴鬆開雙手,再次抱住趙活,「師兄還得答應我,不能喝孟婆湯。」
「那我得苦練輕功了給孟婆追了,或許還要搞幾種麻藥?也不知道在那個世界有沒有用。」
「不准喝,要永遠記得我。」
「我會永遠記得小師妹。」
「是小師妹,也不是小師妹。」
「趙活會永遠記得娘子唐默鈴,不論生死。」
一陣鈴響。
鈴聲就像是風過竹林,幽微細緻,如曲子般好聽。
唐默鈴把頭埋在趙活胸口,模糊著嗓音說道:「師兄欺負人。」
「別害臊啊!明明是妳要我說的。」趙活無奈道。
唐默鈴抬起頭,望著趙活那一張看了十幾年依然看不膩的臉龐,對這個將陪伴她餘生的男子,提了一個要用一輩子去完成的請求。
「那師兄要每天說給我聽──」
她一字一句,仔細說道:「直到我不會動搖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