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開車回到位於桃園楊梅的老家,天空被陰翳遮蓋,隨寒風急落的雨滴不停打在擋風玻璃上,又迅速被雨刷撥到一旁。
嘴裡哼著孫燕姿的雨天,他心情並不像天氣陰沉,雖然因為雨天而略帶憂愁,更多的卻是放鬆和愉快。
難得的年假,趙柏翰決定在家裡好好休息,幾乎一整年都沒見到父母,這讓他很懷念母親的手藝,而接下來的假期,都能在家與親人共度,區區下雨又如何?
鐵門隨著遙控器的操控,慢慢朝旁移開,雖然這今天父母一直沒有打電話詢問自己到哪了有些奇怪,但這樣的暴雨可能也替他們帶來不少麻煩,至少魚池可能就需要注意排水。
他熟門熟路地將車子停進車庫,然後躺在駕駛座上,輕輕舒了口氣。
稍微回想一下這年的忙碌,心中冒出些微慚愧,自己竟然整年都沒有回家,只隔了一個縣市而已,想來確實有些不孝。
提起特意買給父母的禮盒,那是母親最愛吃的糕點,他花了好多時間才排到。
「在看電視嗎?」趙柏翰喃喃自語,也只有這種情況,父母才會沒聽到車庫開啟的聲音吧?不對,雨這麼大,他們肯定是聽不到了。
他嘴角露出笑容,從口袋掏出鑰匙打開後門,卻發現屋內一片漆黑。
心裡有些奇怪,父母因為他小時候怕黑,在開燈方面從不節省,多年習慣下來,每次到家開了後門,室內總是一片明亮。
趙柏翰三步併兩步,跑向電源處,將大廳與幾間隔間的燈都開了起來。
他心裡有些疑惑,將物品都先放在客廳沙發後,走向樓梯準備到樓上看看,雖然父母習慣起床後就下樓,很少待在臥室,但也許上了年紀,又回到樓上休息了。
這樣想著的趙柏翰,快將整棟樓都翻過來了,卻始終沒有找到父母,而他一邊尋找一邊撥打父母的電話,也都沒有人接。
他走回父母的臥室裡,全家福和父母的婚紗照都在牆壁上,靜靜地望著趙柏翰。
下這麼大的雨,也不接電話,人到底都哪去了?
熟知父母生活習慣的他感到疑惑,心裡猜想父母可能去了親戚家裡,卻因為暴雨而暫時滯留,趙柏翰回到客廳後,因為有些疲憊,躺在沙發上很快就睡著了。
凌晨三點,暴雨依舊。
趙柏翰從沙發上醒來,屋外的雨聲讓他睡得很沉,因此醒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但屋內依舊靜悄悄地,沒有絲毫聲響。
又撥了幾次父母電話,還是沒人接。
嘖的一聲,趙柏翰用手掌遮住上半張臉,反覆摩娑,直到神志稍微清醒一些後,他決定至少先洗澡換上一身舒適的衣服,再來研究父母的去向。
打開了電熱水器,他到父母的臥室裡找出浴巾,畢竟自己一年沒回家,屋內都是灰塵,他可不想把自己越擦越髒。
東西都準備好後,趙柏翰脫下身上的衣物,露出健壯精實的上身,他便打著赤膊,走進了浴室。
蓮蓬頭噴出的水滴,如同瀑布般灑在地上,與屋外的雨聲混雜在一起。
已經全身打濕的趙柏翰閉著雙眼,享受這一刻溫水即體的舒適,忍不住開始哼起流行歌,就在他睜開眼要取過父親的刮鬍刀時,突然在除霧鏡角落看見一張臉。
「啊──」
他心裡漏跳一拍,嘴裡驚叫出聲,整個人彈了起來,轉身看向那個角落時,卻發現什麼東西都沒有。
趙柏翰心裡發毛,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慢慢將視線轉回除霧鏡,這次沒有再看見那張臉。
心裡忍不住念了兩句阿彌陀佛,他趕緊把身體沖乾,拿著浴巾快速將自己擦乾後回到父母的臥室內。
剛剛肯定是看錯了,自己忙了一整年,竟然會誇張到眼花......
下著暴雨的窗外,一道白影正靜靜地注視著趙柏翰。
「幹!」忍不住罵出髒話,瞬間寒毛倒豎的趙柏翰,整個腦袋裡都只剩下驚恐與麻木,一點思考能力都不剩下,身體向後一彈,接著開始顫抖。
白影倏地消失,但這次他不再覺得自己是眼花。
「媽、媽......媽的,什麼、什麼東西!」趙柏翰嚇得忍不住罵出來替自己壯膽,但顫抖的嗓音完全出賣了他。
他趕緊套上衣服然後走出臥房,快步來到客廳,並不停撥打父母的電話,想問問看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路上他不停碎碎念著「媽的」、「他媽的」、「靠」試圖幫自己壯膽,但比較兇狠的髒話卻一句都不敢罵,聲怕惹怒了什麼存在,讓對方與自己較真。
電話依舊撥不通,趙柏翰心裡發慌,決定不要待在家裡,他走向後門,想要回到自己的車上,卻在握住門把剎那,看見自己身旁垂著一縷髮絲。
喀啦、喀啦。
門把轉不動,眼角餘光的髮絲,還有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聲,後頸處微弱的吐氣......
等等,吐氣?
想通了鬼不會吐氣的趙柏翰,心裡一橫,直接回頭看向自己身後。
那裡,一個吊在半空中的白衣女子,歪頭看著自己,發現他轉過身,正高興地朝他揮著小手。
看著對方脖子上那根麻繩,趙柏翰雙眼瞪大,這、這怎麼看都是那個啊!
可是為什麼,她可以在自己身後吐氣......等等,怎麼還在吐氣......
趙柏翰的臉垮了下來,正想再轉一次頭,卻看見白衣女子拼命用雙手扯開吊著脖頸的繩子,然後開口對他說:「你先別轉頭。」
聞言,趙柏翰立刻轉頭,但這次......卻還是只看見那扇後門,以及上面多出的血手印。
「別、別再轉回來了!」白衣女子的聲音慌忙響起。
「我......我為什麼不能再轉回去......」已經帶著哭聲的趙柏翰忍不住大聲問道。
「抱、抱歉,但再轉回來你會死掉!」白衣女子被趙柏翰的聲音嚇了一跳,委屈地回答道。
「......為什麼我會死?」趙柏翰臉皺在一起,兩腿都軟了。
「因為、因為那個東西在你後面,如果你轉頭三次,他就會把你的頭砍下來!」白衣女子拼命地解釋。
「那我該怎麼辦?」
「等、等他離開......」女子似乎不擅長和人溝通,聲音中總是帶著驚慌。
「我有個問題。」趙柏翰舉起手。
「你問。」
「我、我腿有點軟......」
「那你跪著?」
「好。」
「有沒有舒服點?」
「他走了嗎?」一直看著門板上的血手印的趙柏翰忍不住出聲詢問。
但身後卻沒傳來回答。
趙柏翰又問了幾次,還是沒人回答。
此時,他發覺雨停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周遭只剩下一片寂靜,一點雨聲都聽不到,連屋簷的雨後滴水聲都沒有。
突然,一陣沖水聲傳來。
在趙柏翰想明白那是什麼聲音後,身後傳來白衣女子怯生生的聲音:「我剛剛飄太久,忍不住先去上個廁所,你、你可以轉過來了,他已經走了。」
趙柏翰心想,終於可以不用再看這個血手印了,於是他轉過頭,卻看見一張慘白的臉正貼著自己。
「啊!!!」
「啊!!!」
尖叫聲一前一後從趙柏翰與白衣女子口中傳出。
「妳、妳幹嘛貼我這麼近!」從驚嚇中回過神的趙柏翰沒好氣地罵道。
「對對對不起,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沒死,所以想檢查一下他剛剛站著地方......」女子連忙道歉。
「第一次?」趙柏翰趕緊用手摩娑一下正冒著涼氣的後頸。
「對,之前的人都看到我就轉頭,然後聽見我提醒又轉頭,看到我又轉頭......」白衣女子連忙解釋。
看著對方掉在空中,用手扯開繩子的樣子,趙柏翰忍不住一拍額頭,「妳這樣子誰看到都會轉頭吧......」
「長相是天生的,我也沒辦法啊!」女子眼眶一紅,委屈地道。
「不是,我是說妳吊在上面的樣子......」平時忙於工作的趙柏翰一看見女生委屈,連忙解釋清楚自己的意思。
「哦,是這樣嗎?」女子歪頭,然後就在趙柏翰瞪大的眼光中,將頭移開繩索,然後把繩索收了起來。
「......妳、妳可以離開?」
「為什麼不可以?我只是想長高點才把自己吊著呀!」女子奇怪地看著趙柏翰,難道這個人有吊脖子的癖好?
女子注意到趙柏翰的眼光停在自己手上的繩子,她趕緊一把將繩子藏起來,然後伸出手掌拒絕道:「這捆是我的,不能借你!」
滿腦困惑的趙柏翰聽見對方的話,有些詫異地問:「我要妳那個繩子幹嘛?」
女子眨眨眼,反問道:「長高啊,不是嗎?」
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的趙柏翰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問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我的父母在哪裡?」
當問題出口的時候,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畢竟對方說了「第一次看到有人沒死」。
但女子卻給了他出乎意料的回答,同時也讓他心裡升起一股希望:「不知道哦,我才剛到沒多久,就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