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靈》Ch.5 接下來，女神之花很有用。①

　　幾條藤蔓反射著蛇鱗般的陰森光芒，僅有的虛弱光線照在細枝上，在樹幹與地面映出層層灰影，讓各個暗處看來更加詭異危險。

　　妮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森林裡，她只記得在柵欄邊被濃霧包圍，下一秒周圍的景色就變了。

　　手中乾枯的細枝變成粗壯的巨木，佈滿細微裂痕的白色樹皮傾刻長滿黏滑厚實的苔蘚。苔蘚在手掌下彷彿活物般噴出白濛濛的蒸氣，在妮雅的手中凝結成冰涼的水滴。妮雅縮回手，茫然地抬起頭。

　　看不見天空。

　　濃密的樹冠把藍天撕裂了，她只能看見點點星光在烏雲般的黑影中閃爍。但一點都不美，反而很可怕。她打了個哆嗦，覺得那好像是巨人的眼睛，正從高處睥睨著擅闖禁地的自己。

　　絕對不要靠近森林。

　　母親嚴肅的叮嚀猶言在耳。不只是母親，鄰居駝背的老人、巡遊的商隊、長相嚇人的騎士，都再三告誡過關於森林與魔獸的危險性。她不可能是自己踏進來的。妮雅躲在樹根後，小心翼翼地探頭窺探。

　　四周林立著漆黑高聳的巨木，彼此間的距離並不擁擠，但延伸出的枝條與藤蔓互相糾纏，讓樹木間的通道寸步難行。

　　幾條藤蔓反射著蛇鱗般的陰森光芒，僅有的虛弱光線照在細枝上，在樹幹與地面映出層層灰影，讓各個暗處看來更加詭異危險。

　　妮雅連氣都不敢喘，只敢小口小口地呼吸。她其實怕得快哭了，但本能告訴她首要之務是逃出這裡。她伸手拉出掛在脖子上的白花木牌，把溫潤的小木片貼在額頭上。

　　女神大人，請您保佑我……

　　巡修士說過很多句禱詞，不過現在的妮雅一句都想不起來。她拚命回想那幅畫上的和藹面容，想像那對溫柔的綠眼正看著自己。過了好一會妮雅終於感到雙腳有力氣了，才咬著下唇從樹根間爬起。

　　肚子餓得發疼，她差點踩著溼滑的土壤跌回原處。明明記得才吃過午餐，怎麼這麼快就餓了呢？

　　早知道就收下糖果，不要那隻白音……鳥？

　　妮雅撈了撈口袋，沮喪地發現袋裡只有幾縷棉絮跟木屑。

　　趕在入冬前造訪的商人說她是個好孩子，讓她自己選禮物。隔著紙包都聞得到濃郁甜香和淡淡花香的糖塊，跟用軟木雕刻、圓滾可愛的小鳥。她猶豫許久最終選擇了後者。

　　「不要為跑掉的獵物哀嘆」。

　　她深呼吸，學著父親用拳頭重重敲著胸口，感覺鎮定了不少。腳邊有塊彷彿在發著光的灰白石頭，妮雅彎身撿起當作防身的武器。

　　還看得到光，表示她沒走太深，還出得去。

　　「北邊溫暖、南邊寒冷，所以我要找有苔蘚的方向……」

　　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哭哭啼啼，同時鼓起勇氣踏出樹根的影子。

　　握著石塊的手突然發癢，妮雅疑惑地低下頭，隨即驚呼，將爬滿黑色小蟲的石塊拋了出去。硬脆的石塊在地上砸個粉碎，破碎聲在寂靜中像道驚雷。感到大事不妙的妮雅站在原地不敢動，緊張地屏氣傾聽。

　　有幾秒好像什麼都不會發生，不管黑暗中潛伏著什麼都還在沉睡。她剛要鬆口氣，左手邊的樹叢就亮起了紅光。

　　「呀！」

　　驚叫間她一個踉蹌摔在剛才的碎石堆上，恰好閃過揮過的利爪。 她不顧手掌上傳來的劇痛，跌跌撞撞地躍起往反方向逃。

　　兩旁的樹叢劇烈顫動，枝葉迅速生長逼近。漆黑的葉片間浮現一張張狀似猿猴、卻生著長長利齒的漆黑臉孔。

　　她抓起一把混雜碎石的泥土就往樹叢扔，然後拔腿就跑。魔獸發出嘲弄的尖嘯，還有像在吐口水的嘖嘖聲。

　　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她逃跑的方向是對的，但她也只能逃了。為了別再跌倒，倒塌的樹幹、溼滑的石堆、差點戳進眼睛裡的荊棘，任何能抓握的東西她都不放過。

　　有什麼刺進了指尖的軟肉，濺起的碎土飛進她不合腳的短靴裡刮破了腳掌。但妮雅咬緊牙關，用盡全力驅動疲憊的雙腿向前跑。

　　一道怪異的拱門出現在眼前。低垂枝條構成的拱門一片漆黑，但妮雅想都沒想就埋頭直衝。她跨過視野就豁然開朗，金燦的夕陽照在身上，溫暖的像是母親的懷抱。

　　前方的山坡陡峭地像個懸崖，但身後的嘶叫表明魔獸還緊追不捨。妮雅擠出最後一絲力氣跨過乾涸的水道，抬起腿爬上山坡。

　　「小孩子？」

　　一隊身著深藍色外衣的騎士隨著馬蹄聲出現在山坡後。男人倒抽一口氣的嗓音簡直如同天籟。看見那身外衣和上面的圖案，妮雅再也忍不住，一邊放聲大哭，一邊奔向大驚失色的騎士。

　　「妳怎麼會在這裡？」帶頭的金髮騎士率先跳下馬，沒等妮雅回答就將她攔腰抱住回到馬上。騎士的外衣有股好聞的花香，妮雅抽咽著，馬匹開始加速。「快走！」

　　騎士戴上頭盔，催促著緊張的同伴。妮雅在面甲蓋下的前一刻，看見了男人英俊臉上一閃即逝的恐慌。「嗖」地一聲，閃光般的碎石擊中了騎士背上的盾牌。

　　騎士咒罵著，凌亂的馬蹄聲中混雜著詭異的嘻笑。妮雅從眼角餘光看見好幾顆石頭驚險地擦過奔馳的馬腿，更加驚恐地把整張臉埋進騎士的外衣裡。

　　「彼列！」騎士的聲音有些微的顫抖，但仍沉穩的令人安心。一把明顯焦躁多的年輕嗓音在喘氣中回報：「它們沒有出來！」

　　「別放鬆！我們還沒離開危險區域！」騎士低沉的警告透過硬梆梆的胸甲傳到妮雅耳裡。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騎士垂下頭，輕聲低語。「我們會保護妳的，不用擔心。」

　　妮雅的腦中浮現了巡修士給她看的英雄畫像。英雄利弗斯也是一頭金髮。儘管性命之危仍未解除，她卻不禁羞紅了臉。

　　我現在就跟故事中的公主一樣。

　　肖恩沒有注意到懷中女孩的變化，透過頭盔狹窄的縫隙，警戒地掃視前方收窄的道路。他們是從東北方的據點出發，直接南下到深淵密林的外圍，再沿著密林一路向西到此。

　　他記得眼前的小道是可以直通據點的捷徑，不需向東繞過整片樹林。但小道從半途開始會變得非常窄，幾乎只容一匹馬通過。

　　上次來時還是普通的森林，但經過一個星期難保不會有變化。他正這麼想，就看見樹林間有紅光浮現。

　　「克萊因，這個女孩交給你。」他朝著肩膀寬闊的騎士騎去。克萊因遲疑了一會，伸手接過他用斗篷包裹起的妮雅，放在馬鞍前。「你們沿著來時的路回到據點，保護好她。」

　　他一邊說著，一邊取下背上的盾牌固定在左手上。

　　「那你呢？」

　　克萊因憂慮地盯著他們的領隊，斗篷中探出一對婆娑淚眼。

　　「即使是在寬闊的地帶，要一邊保護人一邊戰鬥也不是簡單的事。」

　　面罩隙縫中的藍眼在逐漸落下的夕陽中失去原來的艷麗，變得像一旁的樹木一般灰暗陰森。但是克萊因還是看見了其中閃現的熊熊鬥志。

　　「我來引開它們的注意。」

　　肖恩這麼說著，拔出長劍，劍身在他的輕聲誦念下燃起了赤紅的火焰。